范安吃惊地看着他。“为官者,理应为国为民。梁业年七十万两赃银里,一半是各地的赈灾粮款,他雁过拨下一根毛,那灾区就不知得饿死多少灾民。圣上爱民如子,怎能容忍这样的贪官在朝廷做事呢!”
“食君之禄,才忠君之事,自古千年都是这个理。‘为官爱民’,不过教典上四个大字,你不把底下大小官员喂饱了,他们哪有心力去爱民?”徐通道,“天子爱民如子,却更视臣如命。”
这样的荒诞之言既然出自大理寺中丞之口,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好官,没有王法了吗?!范安听他一席话,几乎张大了嘴巴,他呵呵了两声,说:“大人说得极是,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其实也不是每朝天子都这般宽宏大量,前朝皇帝刘靖便最容不得贪官污史,贪七十万两,不管多大的官都必死无疑。”徐通道:“只是梁大人当了二十年首辅,早将圣上的脾性摸透了。”
这就是当官一年和当官三十年的区别,范安脑子绝不比梁业年差,只是输在资历上,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你刚入仕时,人家已在官场打滚了几十年,你不服不行阿。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有御史台的佥事官过来送交梁业年的罪证。范安亲手接过来,那一叠叠的供词帐本,是李见碧花了数年心血收集的,范安一度以为凭这些证据一定能将梁业年告得万劫不复,现在看听徐通一席话,心里却不敢肯定了。
徐通道:“既已有了罪证,我们便往刑狱看看梁大人吧,若是顺利,说不定一天都能审完了。”
范安心里想笑:这些多份,你七天怕也审不完,你当梁业年傻么,会乖乖招供。不过他不招供更好,可给了他刑部严刑拷打的借口了。
两人到了刑狱,范安在狱口看到了史部尚书,那人朝他跑过来,伸手握住范安和徐通的手,痛哭流涕道:“两位大人,梁大人为官清正廉明,此番入狱必是遭了御史台的污蔑,你们可要替梁大人做主啊!”
范安心里翻了个白眼,深吸了一口气,悲痛绝欲道:“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我在一天,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决不敢有一点冤枉了梁大人!”他擦了擦眼泪,说但是我们奉旨查办,也不敢怠慢,你先回去吧,有了结果我告知你。
史部尚书点了点头,再三谢了范安,才走了。
梁业年的牢房设在刑狱最里面,用厚墙与外间的普犯隔开,范安穿过吵闹的牢众,一步迈进刑讯室,看到了牢栅里的梁业年。范安以为他会看到梁业年戴着枷锁,蓬头垢面坐在牢地上的的模样。没想他一眼望去,竟看到梁业年正在喝酒。
范安愣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做梦走错了地方,顿步停在门口了。
这朝廷贪污罪犯,竟然在他的刑牢里喝着酒!这牢房里什么时候多了梨花案椅,什么时候打扫得这么干净了,那桌上的酒菜都他妈的打哪来的?!当他刑部大牢是开客栈的吗?!
范安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典狱,压轻着声音问:“这怎么回事?!”
那典狱被他一眼瞪得发寒,哆噎着道:“早上梁大人过来的时候,内阁有几位同僚过来看他,给他带了些东西。”范安打断道:“你们干什么吃的!难道不知刑狱重地,外人不得轻易入内吗!”
“小的对不住大人!”那典狱差点就要哭了,“可那领头的是内阁次辅许大人,我不敢拦啊!”范安气得要伸手打他,起手却被徐勇抓住了手腕:“大人息怒,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有什么用阿。”他说着往梁业年走了过去,唤道:“梁大人!”
梁业年闻言转过脸来,这地牢里阴暗,背光看不清人脸,他认了几数才站起来,道:“哎哟徐大人!”
范安听两人的亲热劲差点要背过气去!都当刑狱是什么地方,花间酒坊吗?!他正咬牙的功夫,那梁业年也看到了他,又唤道:“哎哟范大人也来了?”
范安连忙呵呵笑着跑上前去,说是啊,我听闻你入了狱主,连忙来看你了。他示意一旁的牢头将铁锁打开,跟徐勇一起迈步进到牢里去。
梁业年连忙放下手间的酒杯。“对不住两位大人,刚刚我内阁几个学生来看我,拦都拦不住,怕我在里头吃苦,硬是给我送来这么些东西。让大人见笑了。”他道,“我来时早饭也没吃,也饿了呢。”
范安恨不得当场捅他个三刀六洞,心道我也没吃饭呢!你一个罪囚倒比我们先吃上了!他笑了笑,说无妨,但我们奉了圣旨,要来审讯,梁大人对不住,跟我们去刑讯室里去一趟吧。
“不必了。我一年纪了,不比小年轻,什么刑都受不住。御史台告我的那些贪污罪状,我都认了。””梁业年看着范安,执杯又喝了一口酒,道,“我都认了,你把罪状拿来,我现在就给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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