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重新梳理了梁业年的那些罪证,以复核的名义将案子重新打回审理,他凭一已之力,拿出鸡蛋里挑骨头的干劲,在半个月内重新做了案录,如同当时梁业年在李见碧谋逆的供词上写“证据确凿”般,范安在梁业年三份贪污罪证后面写上了:证据不足。
范安之所以敢这样睁眼说瞎话,因为他明白自己决不是一个人在做战。果然,他这份新案录出炉之后,马上得到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一致认同,大家都觉得之前的罪证审查太不仔细,现在一看,漏洞百出,狱里的梁大人,说不定是被冤枉的。
当大理寺、兰台、刑部三司一致认为某个人是冤枉的时候,还有谁敢说此人不冤,谁有权说此人不冤?
新的案录移交内阁,又呈递到刘熙手中,半月后,决裁的圣旨下来了:内阁首辅梁业年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念其昔日功勋,免去死罪,罢其首辅之职,贬为史部侍郎,观后效。
普天同庆,皆大欢喜。能出狱,并留在京城任职,就算贬成个刷马捅的都没关系,他的根基在这,不用多少时间,终究还会往上走的。
但兰台那一帮人却坐不住了:李见碧与关外通了几封信,就被发遣到三千里外,这梁业年贪污了七十万两白银,竟然只是贬了几个官阶,连顿打都被挨着?!这还有天理么?!你范平秋身为御史之首,与大理寺狼狈为奸,陷害忠良,弄得满朝乌烟瘴气,我们若视而不见,还当什么官?!
御史中丞高旭第一个拍案而起,底下侍郎中书纷纷附和,兰台一百七十名官员联名弹劾,奏告范平秋结党懈职,大不敬宗庙社稷,要圣上下旨将此案重新审理。
一人在朝为官,总少不得被别人弹劾几次。但混到连自己门下的人都来弹劾,是得有多失败,多丢脸阿……
范安听到高旭要弹劾他的消息一夜没睡。他当然不是怕丢脸,他良心都舍弃了还管脸吗?他担心的是自己兰台之首这个位置。这些门下的官员,今天能联名弹劾他一次,他日看不顺眼了,就会弹他第二次。他现在是正二品的大官,身在高处不胜寒,如果底下的根基都不稳,他还能站多久?他可不是梁业年阿……
范安痛苦地意识到一个道理:他想站得稳,底下必须有一帮听话的下属。他已一口气狠心走到这个地步,难道要败在自己兰台的门下?!开弓头没有回头箭,既然下了决心往上爬,就拿出点拼劲来啊!
来吧来吧,尽管来与我相斗,反正我从来一无所有,输了不过一条性命。是非不辩,忠良不分,是啊,这世间已没有王法,没有天理,既然祈求无用,不如让我成为天理,让我成为王法!天下恶名就让我占尽,若能换来高位重权,何乐不为?
范安打定了主意,在御史中丞的联名书还没有呈递上去之前,就抢先一步发起了攻击。战场打仗,擒贼先擒王,范安第一个弹劾的人就是御史中丞高旭。
但弹劾总得有个理由阿,高旭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但却禀承了李见碧清正的性子,在官三年认认真真,从没听说有什么不法的行径,就算他以前贪污渎职过那么两回,现下临时去找证据已经来不及了。
但范安就是范安,做好事或许不在行,办起坏事来脑子灵活得多了。早说了,他这人就是做奸人的料,根本学不来李见碧那样的君子坦荡。
次日他就写了奏折弹劾高旭,罪状的名目是说高旭在长安城外建了一座府院,而那府院占了王气。圣上前几日病得严重,几月了病情至今没好彻底,究其原因,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王气这东西反正也看不见,你说它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根本寻不得一点根据的。范安不是风水师,之所以这么肯定高旭占了皇家的龙气,是因为御用的堪舆师杨先生也去看过了,认定高旭所在的院落确实有龙气!
区区一个四品中丞竟然动皇家天子之脉,难道是想造反吗?!
这条罪状告得即准又狠,刘熙身在病中,这几月性子变得越发岂惮多疑,当下便令史部撤了高旭的职,驱出长安,连长安外建的府院也下令给没收了。
可怜那高旭手里握着的联名奏书还没呈交圣上,就被告知罢了官。等他反应过来想去找范安算帐,驱人的御林军已到了他家门口,抄了家财,命令他滚出长安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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