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它吃得凶猛,伴着低音量的叫声,像是压抑的怒吼。她把剩下的所有鸡蛋全都拆碎后连着蛋壳朝它的脚边轻扔,边几乎蹑手蹑脚地从旁边慢慢向阳光朗照的小径上移。回头看它,却见它也正回头看她,并且不打算旋即移开视线的样子。长长的整个身子几乎匍匐在它的食物前,尾巴在地上左右挥摆起来,身上的毛发舒适得开始一根根张开来。
她抬头看向身旁耸上天的颀长树干,似乎闻到了腐烂的腥臭味。想起小时候在祁连山偶然遇上的,被吊在高高的树枝上的被村里人毒死的野猫。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将它吊得那样高的。它数倍放大在她的眼前,张着黑洞般的被弹力拉开的大口,瞪着惨白的大圆眼珠,脖子被扯得很长很长,抵抗不住重力的下垂,身子日渐长条化,雨后的浓汁顺着树干流淌,上面爬满令人触目惊心的蛆虫。它们以那样的形态,在树上承受日晒雨淋,直至被分化得尸骨无存……
将烈阳留在了深林里,祁安以甚于进入的速度回到树丛的荒芜之外。两侧路边没有一个行走着的人,只有不间断的开足马达的四轮机器,各自朝着某一边呼啸而过,扬起肉眼难见的灰尘,和刺激感官的多种混合气体。
前面的道路越发宽敞,公路的支路更使全局显出纵横交错。她放大音量,让自己沉浸在命运营造的绮丽的声色氛围里,隔绝了外界一切的俗世音响,从支线出来进入到主干线上,靠着边缘缓慢移动。趁着人少,她在公交站亭的钢凳上坐下稍作歇脚,看着开来的公交车一步步接近。司机在站前停靠许久,在旁边等车的女人在亭下踱起步来后,他才终于向前开走。她看向站牌上提示的交通线路,顿觉绵密的数字和线路途径直叫她眩晕。站起身来,看见旁边一直很安静的年轻女士脸上有狐疑的神色。撞见她的察觉,她只是仿佛不受困扰地继续默默移动着脚步。
像一只乌龟,慢慢悠悠地向前爬行,她背着薄阳,还在走着龙井路。没有什么奢望,走过龙井路的尽头,下一条路自会在她眼前呈现,她没有想过凭着自己的意志而让它们在自己的眼前隐藏起形迹。和她一同在站亭向着同一个方向出发的男孩子,已经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不见。她不曾想过要让自己的脚步向着其他人而亦步亦趋。所以,她曾经猜想,在她崴伤脚的时候,旁边应该很难找到能够立马给她一根拐杖的人。所以,在她不可避免地崴到脚之后,她必须尽力进行自愈式的休息。她从不倾向于去预测问题的发生可能,那随着某一次序向前推进的力量,她只有去顺服,所有问题都会以特定的形式迎刃而解,一如某时的不解正是一个迷宫的出口。
她走着,遐思与音乐时而缠绵时而分离。庆幸她从来不会就着这样的状态,不知不觉地踱进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那里会有更多的来自物质身体的冲击。她已在时有时无的太阳下匀速行走很久,热量也一点一点地积累了很久,只是一切均刚好够用。在太阳下,也许只有静止不动的人才会被冻得抽搐。她用手在脖子处往下扒开很大的开口,让冰凉的风微微沁入,只因实际功用而被择用的围巾成了一种饰物。向上捋起袖子,让手腕浸露在此刻冬里混着阳光的冷气中。活络在右手腕上的一只纯银镀白金开口镯子,映照着太阳,银光闪烁。她抬起手,吸着气,在光面上印下久久一吻。
在岔路口等待一辆轿车开过再继续往前走,车中是几个从度假酒店离开的人。在茶园外边的龙井路边缘上,她们在抡着锄头锄地。头上戴很大的草帽,作为外套的毛衣袖子捋得老高,踩着沾满泥污的军绿色解放鞋,神情开朗,每一个弯腰抬头之际均有说有笑。好几麻袋的植物苗零散地放在路边。她用普通话向她们询问那是什么植物,却听不懂她们的回答,她们的语音和普通话出入很大。她略表谢意的尴尬微笑却引来她们的前俯后仰。她跟着她们一起笑起来,只因她们能够一目了然她表露的疑惑,而她却始终听不懂她们不断涌出的后续内容。她们脸上干燥的皲裂同她们放肆的笑纹一样,浓且深,都毫无保留地在她眼前袒露。车辆在这里给空气融入显而易见的尘土。
她用羊绒围巾捂住口鼻继续朝前走,不带悲喜忧乐,也没有任何抱怨,甚至没有同情或怜悯。对她而言,似乎一切的不满只要离开就是问题的解决;对她们而言,只要还可以那般继续,也就能够乐在其中。
在几次单曲循环之后的转弯处,远远地,她看见有一组军人。身着统一的绿色军装,所有人的高度在同一水平。松散的方队前看起来年轻稚嫩的领队,像指挥乐团一样抡起双臂,像小泽征尔指挥国际顶级乐团一样,奋力将所有乐器的积极性全都统筹起来。
她看着他大幅度晃动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起来。再近些,她发现他的队员们都在克制地发笑,而他依然在他的队员们面前放肆舞动着,甚至摇头晃脑起来。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接近,也越发努力地像他的队员们一样努力压抑着笑。她将眼神聚焦在他身上,只留下些微余光给自己行进的脚步。她听不清他的发号施令,只见在他下了一个终止的指令之后,所有人包括哪些嘻嘻哈哈的小伙子,于瞬息之间全都变得正经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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