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宗就是里正那个才周岁多的外孙子,程浩健当日才见着是个汉子,就将早和他阿父商量好的名字喊了出来,里正夫郎刘氏那会子就在屋里守着王瓶儿,听着还以为哥婿对自家哥儿外孙子真是极看重的哩,不想是这么个看重法!
此时给程继平这么一说,他阿爹自然是赶紧将他搂怀里,心肝儿肉地安慰,一直沉默的程二平也道:
“你放心,我们家的娃娃,谁都别想祸祸了去。”
话说得干巴巴的,却掷地有声,听得那些哥儿娃娃没人护的人家,那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刘氏又在里正腰上掐一下,还嫌弃自己原家侄儿老实寡言,和瓶儿处不来,可眼下明摆着,这平日里寡言老实的,才是正经护着家的哩!倒是那读书人,真是……呵呵!
老举人宫且楦也很是觉得程浩健父子就是给读书人丢脸的,当下吹胡子瞪眼睛:
“都是有这样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的腌臜货,才闹出什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的闲话来,真是一颗老鼠屎,就累了天下读书人名声啊!”
刘氏才发现自己一时忘情,叨叨夫婿的声量稍微大了点,却居然给老举人听了去,一时尴尬笑:
“老大哥说的哪的话,这仗义的不拘识不识字,缺德冒烟儿的也不管读不读书,总是我气晕了头,胡言乱语的,您可别计较。”
里正也拱手:“可不是?要真觉得读书不好,做什么让我家小子们都去麻烦您呢?以后那群小小子,连着瓶儿他那可怜娃娃,也都要仰仗老大哥呢!”
宫家除了族学,还另办的有村学。
族学只招宫家人,不只免费食宿还有补贴,里头除了家传武艺之外,学得颇杂;村学却除了算术看账之外,就是如今科举要考的那些,而且没有完全免费,但也不拘着一定要多少银钱束脩,学生自己或是家长愿意给学里先生、或宫家干些活儿,也能抵的。
老举人宫且楦,正好就是那村学总领。
漫说这老人家品德上确实没什么可让人讲究的,就是真有那么点儿什么好不好的,只看那村学便宜,和他老举人的学问,只看但凡真在族学里头用心学了的,便考不出什么名堂,出去找个活计也便宜……
刘氏都不可能真将他给叨叨上。
夫夫俩道歉十分诚心,宫且楦也没放在心上,只摸须颔首笑。
倒是宫十二忍不住:
“伯阿爷当然好得很,老憨叔爷今儿也可仗义——但仗不仗义跟屠狗有甚关系?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屠狗的就都不是好人!”
呜呜呜,自从那场诡异的海难,宫十二除了担心老爷子急着病了等不及他回去,就是担心他家仔仔哥了——
二十多岁的金毛犬,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不比老爷子年轻哩!
要是真来不及看上一面……
单是想一想就满脸泪好吗!
宫十二为此,对着村里头的土狗都格外好些,这些日子看那些土狗热得可怜,他自己都不敢放开了用的水,却还没少打了,专供狗儿喝哩!
宫且楦也想起这阵子偶尔经过这侄孙儿家时,那院门一侧总围着的喝水狗儿们,摇摇头:
“不过是俗语……”
宫十二真是个不学无术的,他竟真不知道这俗语两世皆同,还叨叨:
“什么俗语,明明是欺负狗儿不会说话……
怎么就不说屠猪屠羊杀熊宰狼呢?”
程继平十分天真无辜:
“十二舅舅,那猪羊熊狼可也都不会说话哩。”
宫十二以为自己就够胡搅蛮缠了,不想遇着个表里如一童言无忌的,一时给噎得没了话语,索性越发将“理”字抛一边:
“猪羊熊狼可能教你爬?带你走?可能给你逮野鸡?”
程继平这下是真楞:“狗儿也不会教你爬啊?”
却不知道,宫十二小时候,还真是和他仔仔哥学的爬行,学步那会子,又是自己扶着仔仔哥,一步步走起来的。
只是这话如今倒不好拿出来反驳程继平,宫十二又憋了一肚子气,十分不爽快。
纵然程老憨憨憨笑:
“也是,也是,狗儿是杀不得,咱老憨也有二十年不干那活计,日后也不干哈!”
宫十二到底意难平。
是以,宫且明手一挥,带着村中部分青壮就要往程家村去时,宫十二也装傻跟了上去。
他依然没有杀人的狠心,但亟需出气筒。
☆、悄悄地进村
这事儿原本也就不是杀人的事,小王村眼下的目的,也就是将自己村里的哥儿外孙好好带回来,至于程家村那些人……
那些自然是极恶心人的,可好歹还要看娃娃们份上,不认祖归宗也抹不去血缘;再有,一般村人里头,也还有程老实、程老憨那样的仗义人,也不好做什么一杆子打死、祸及人全村的事儿。
倒是程老憨自己,还在琢磨着程继平之前某些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他家如今虽没有子嗣,日后若没有实在投缘法的,也不准备为了过继而过继,但缘法的事情谁说得准?
不定哪天就真冒出来个投缘儿的呢?到时候也给那样的所谓族里长辈祸祸了去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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