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姐姐!”玉莹忙去追。
程奉仪步履虚浮,三歪四倒,玉莹心头生出一股怯懦,不敢跟去,转头吩咐:“去两个人跟着程夫人,再叫人准备一辆马车,送程夫人去贡县。”
钟绿娉自告奋勇:“我陪程姐姐去一趟吧,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宫女们劝不住。”玉莹一想也好,就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钟绿娉便追了上去,搀着走不稳路的程奉仪离开了耀华宫。
她们二人一走,王氏也十分知趣,以坐车疲惫为由起身告辞,玉莹确实也没什么心情陪她,便叫她去休息,又将两个孩子交给小秋他们去照顾,自己到汤池去沐浴解乏。
汤池还是那个汤池,她前世万千荣宠集一身时候享用的记忆已经模糊,倒是上次来差点被自己亲妹子给卖了的事记忆犹新,玉莹有点草木皆兵地叫人把所有香炉都给搬了出去,又仔细确认了周围没什么不正常挥发物,这才放心地泡进了池子里。
热水最能祛疲解乏,玉莹靠在池边闭着眼假寐,本想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却还是止不住牵挂着程奉仪,不知道她到了贡县、看到翟让新过门的妻子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哭?会闹?还是会如她当年亲口说的那样,一根白绫吊死?翟让又会怎么解释,是不堪忍受寂寞,还是父母逼迫不得不从,又或者,仅仅是变了心?
脑中神游太极,介乎醒梦之间时,对面嘎吱一声,门“又”不经许可被擅自推开了。
未来的天下之主,尚未登基的新帝一身常服推门而入,迎接他的却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尚未晋封的新后如临大敌的表情,准皇帝的脸一下就拉长了:“怎么见到我就跟见到了鬼似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玉莹尴尬笑笑,当初逃离京城时,唯恐他会多心,玉莹只说了太后想要利用自己那莫须有的孩子实现做皇太后之梦的事,而对于皇甫家企图将她献给康敬颉的事只字未提,这会儿当然更不好说自己露出这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是因为那晚的遭遇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完全消失。
“你怎么过来了,”玉莹决定岔开这话不提,笑着问,“我不是让人过去告诉你,过会儿会去万晟宫请安吗?”
康敬绎反手关上门,一脸不自在的表情:“请安,请什么安,我还不是皇帝,你倒先拿起皇后的架子了。”
玉莹又是笑,起身去屏风后面穿衣服,康敬绎在贵妃榻上坐着,等她出来了,便招招手。玉莹一头青丝还在滴水,只草草绾起,挨着他坐下。
康敬绎出神地盯着汤池中波荡的水,突然说:“我不想做皇帝了。”
玉莹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哎?”
“做了皇帝,每天要看更多的折子,要操更多的心,还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仇人不能杀,恩人不能救,”康敬绎弯下腰去,两肘支在膝上,耸着肩怃然道,“你到京城了我也不能去接,想见你一面,还得等你来请安。”
玉莹不觉好笑,侧身倚在他肩上,逗趣地道:“王爷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不想登基,却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我去不去请安,你还不都照样赖着不登基。”
康敬绎扭过头来看着她,玉莹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康敬绎看得很认真,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抑或是确认些什么,他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爱妻的眉眼,好像是在抚摸水中的倒影、雾中的蜃景,一不小心就会消失无踪。
“王爷?”玉莹确确实实从他的眼中读出了百里赞之前所说的“患得患失”,其实不光是现在,从她嫁进武王府的那一天起,康敬绎就没有片刻安心,总是担心她不是心甘情愿、担心她觉得委屈、担心她喜欢上别的人……
但这所有的加起来,都不及“担心她会从这个人世间消失”来得可怕,康敬绎就像是看见了彼此共处时光的倒数一般,向来无所畏惧的他,手指竟然微微在颤抖着。
玉莹去握他的手,康敬绎却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霎时间错乱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呼吸声笼罩了她所有的知觉。
“别离开我,”康敬绎将她死死地抱着,玉莹几乎要窒息过去,他却不管不顾,生怕她转身就跑般,牢牢地将她束缚在怀里,“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玉莹眼眶一热,双臂攀上他的背,也紧紧地拥抱住他。
此时她多么希望能够安慰他一句“我不会离开你的”,但这寻常夫妻间最最简单的承诺,她却无法给予。
康敬绎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别离开我!”
玉莹只觉肋骨都要被他勒断了,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自己死了或者不在了,康敬绎也将活不成了,这个看似勇猛无畏的武王,其实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也会害怕,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在他坚硬的外壳之下,有一个柔软得不可触碰的角落,只为她——只为皇甫玉莹一人而留。
“王爷在说什么呢,”玉莹强作笑颜,哄小孩儿般拍了拍他的背,“我这才刚来,怎么会离开,何况我已经没有家了,还能上哪儿去?难道要我回燕州去?”
康敬绎抓狂地大叫:“不管哪儿都不许去!只许留在我身边!别的地方一概不许去!”
玉莹心中既温暖又苦涩,摸摸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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