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那样古怪?大概是因为成百千明明心里不爽快、却硬是装作一副和蔼有礼的模样吧!因此这话也多少带上了一些讽刺的意味。
李靖宁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想到辛午居然能够在和成百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拉了仇恨值。不过他也不想想,“被阻挡就直接进去”的命令是他自己下的,之后的结果应当早就能够预料出来才是。
“不用去管他。”李靖宁也不怎么在意,到了晚上见面聊过之后若是成百千有意加入进来,这点小小的龌蹉肯定会暂时放下;若是成百千无意,就算现在关系打得再好也没用,“你在凉州可有相熟的人?今日没什么事,出去玩玩也是可以的。”
但最后辛午也没有出去,一直陪着李靖宁一起待在风里滚客栈里。那小院子风光不错,李靖宁待着也觉得舒服。
晚上,他们两个如约到了成家。
成家的房子占地面积很大,这也跟西凉不甚繁荣有关系。不过虽然看着大,但比起孟家、还有沈含仪记忆中的沈府,可就粗糙多了。但粗糙归粗糙,总归也是带着一股子粗犷的美感的。
门房恭敬地请两人进去,还有个像是管家的中年男人引着两人走向成百千的书房。
李靖宁见到了成百千。
成百千比起孟培华,看起来要更严肃、也更年轻些,但是李靖宁知道,其实他们两个年纪是差不多的。不过孟培华身体圆滚滚的,看着富态,再配上那笑眯眯的圆圆脸,看起来就很像个“和蔼的长辈”;而成百千,虽然也已经年过五十,身材却维持得很好,依稀可见昔日大历第一将的风姿,两鬓虽然已经染上了白霜,但配上他那时时刻刻扳着的脸,却只让人感受到成熟男人的非凡气度。
便这么说吧,那些个小孩子看了孟培华会叫爷爷,看了成百千大概会喊伯伯。
但是对于李靖宁来说,两人都是“世伯”。
“沈世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成百千的声音低沉浑厚,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直直地向李靖宁看去,那一瞬间爆发的锐气,若是换了寻常人,怕是已经被吓着了。
“成世伯......小侄也久仰许久呢!”不过李靖宁显然不是寻常人,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微笑,与成百千对视着,眼中也含着温柔的笑意。
成百千和他对视了许久,终于缓缓地拉开了一个有些生硬的微笑:“沈世侄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靖宁敏锐的感觉到了成百千对他那略微疏冷的态度。
他轻轻地笑了:“成世伯,对于这大历朝有何看法?”
成百千是个聪明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听了李靖宁这话,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虽然不能说肯定明白了李靖宁的想法,却也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我能有什么看法?”他的笑容收了起来,看起来格外严肃,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再一次看向李靖宁,不过这次却是用一种慢得灼人的速度,“沈世侄,有些话可得想好了再说啊!”
李靖宁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么一番机锋下来,他对于成百千的态度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毫无疑问,成百千如今是站在皇帝那一边的,不过他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小侄话未出口,成世伯却仿佛已经猜到了;而且......还不怎么支持?”
成百千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成家御赐的‘平西将军’匾额还在,沈世侄这话未免太过多余了。”
“平西将军?”李靖宁抬了抬下巴,按说他坐在轮椅上,成百千又是高大威猛的汉子,怎么看都应该是成百千俯视着他的,但是李靖宁却愣是做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我沈家又何尝不是呢?那可是太/祖爷亲封的‘武侯再世’,先皇也御笔写下‘智义双绝’赐给先父,可如今呢?”说到此处,他脸上的微笑也不见了,换做一派冰冷的、淡漠的模样。“成世伯可要想好了,如今谁是皇帝——平西将军的匾额是还在,可先皇却已经不在了。”
这话显然对成百千造成了影响,至少之前成百千还是一副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样子,如今却已经有了几分犹豫。
沈家的经历还在眼前,纵然远在西凉,成百千却也仿佛闻到了沈家老少的鲜血的腥味。
沈含仪说的没错,平西将军的匾额还在,可送出匾额的先皇却已经驾崩了——如今坐在皇宫里的那位小皇帝,可不把他们这些世家放在眼里。沈家忠义,为历朝奉献良多,在大历朝煊赫了几百年——这样一个世家,那小皇帝却是说斩就斩,满门老少,大概也只剩下沈含仪一个了吧!
成百千的目光落在沈含仪的腿上——他的腿莫非也是那小皇帝命人做的?
也许是因为成百千看得久了,沈含仪却是自己说了出来。
“我得以苟活,一双腿却是彻底废了。”他轻轻笑着,目光淡然,就好像是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情一般,“当日我在乱葬岗醒来之后,小腿骨尽数断裂,一对膝盖骨更是生生被剜走——”
“先生!”
李靖宁的语气轻松随意,他不在意说出这些话,可辛午却做不到不在意。
辛午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可心疼他的先生,在对皇帝的恨意更深一层的同时,对眼前那个让先生又将往日的伤口生生挖开的成家家主,也生了厌恶。
成百千的心情很复杂。
他对沈含仪有些同情可怜,一时间也有些摇摆不定,甚至偏向了沈含仪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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