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鸾山脉拔地数千丈,风雪飒飒似万马齐喑。即便门窗严丝合缝,那猎猎风声和飕飕凉意还是鱼贯而入浸冷肌骨。
宴希来在冰天雪地里行得急,墨色眉梢也染上一绺白霜,履尖被雪水湿透。向来波澜不惊的脸面无表情,只是唇角紧抿异常凌厉,直直一道似利剑即出。披肩掉落,只见宴希来背上还背了一人。那人整张脸都埋在宴希来脖颈后侧,发丝凌乱,垂落的手淌下大滴大滴鲜血,血珠落地发出“吧嗒”溅落声。
宴希来扫了两人一眼并未有所反应,只将背上之人放置于另一张空余榻上。鲜血瞬息在浅色被褥上描绘斑斑驳驳,宴希来背上亦是赤红一片。
白玉堂因这血肉模糊的一幕愕了一愕,腹内微微翻滚。背上一热,却是展昭取了衣裳替他穿上,免得天寒地冻伤了身骨。展昭的动作又轻又柔,与白家小厮那些贯服侍人的又大相径庭。衣料在肌上磨搓,把腹内的翻卷也一并抚平。
那人受了重伤,连呼吸也断断续续似不得长久。屋内较暖,那人轻轻侧了侧脸,又陷入不省人事里。
这一来展昭和白玉堂便看清了那人样貌,正是在珍笼谷附近遇上的青衫人,那一口一个木头块又搜肠刮肚费尽心思不让宴希来知晓行踪之人。躲来躲去,到头来还是被宴希来捡到又亲自背回。
宴希来附身拿住青衫人胸前一角衣襟,五指用力,撕拉一声撕开。鲜血喷涌,在宴希来手上汩汩流淌。那人昏昏沉沉鲜有知觉,这一来竟猛地颤了一颤。宴希来面色愈沉,头也不回道:“去生一盆炭火。”
展昭拉过白玉堂使个眼色,看师父这样显是棘手万分,你跟紧我莫要生事。白玉堂狠狠瞪一眼展昭,然而瞪归瞪,还是乖乖跟着展昭去取盆生火。
展昭正欲启门,那门便开了,又进来两人。当先一人着月白色长衫,身影瘦削似弱柳扶风。他样貌清秀眉眼如画,面色却极为苍白,陷下的眼眶突出一双浮了阴翳的双眼。手指细弱,腕骨伶仃露着。许是赶得有些急了气血不畅,他抬起一捏即碎的手捂住胸口,闷闷咳了两声。
此人身旁之人是一十几岁的小童,五官手足间皆有一派儒雅清朗之味。见那月白衫男子捂胸轻咳,小童在他后背娴熟拿捏几许。
“林师傅,公孙兄,”展昭拉着白玉堂行上一礼便退开相让。林姓男子颔首示意,公孙小童回一礼,继而便往屋内走。
“是林清饮林师傅,执掌天鸾坎位,精通岐黄之术。亲传弟子不少,那公孙策便是其中之一。”展昭边捡炭去盆,边将那两人来路细细说与白玉堂听,“林师傅身子不好,是打小带出的毛病。公孙策是他亲传弟子中唯一全承衣钵的。”
“他不是你师弟?”先前展昭唤公孙策为公孙兄,而不是公孙师弟。
展昭伸手在他头上重重揉了揉,乐呵呵欣赏小家伙气鼓鼓的模样。“你都鬼成精了。公孙不算天鸾子弟,只是林师傅的徒弟。不学武,除了学如何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还学文韬翰墨经略算谋。”
白玉堂眨眨眼,恍然大悟道:“哦——猫儿,你日后可得少惹他。”
“此话怎讲?”
“读书人挺要面子的,受了气都得憋着。憋得久了,肚子里的坏水比你这臭猫还多,骂起人来又委婉又动听,指不定还以为是夸人呢。”白玉堂振振有词,故作老气横秋过来人的样子。
这小耗子……展昭笑,手下也不凝滞,很快捡拾妥当拿着炭盆进了屋。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林清饮时不时压抑的咳嗽声。展昭不过十一岁,于他而言,宴希来和林清饮既在,阎王殿里的阎王老子也不得不给个面子放人。然而,他从未遇上过如此窒息不安的氛围。林清饮一张面色越发惨白,细瘦指尖捏了四枚银晃晃的针。宴希来眉沟深锁面色阴沉,指尖在掌心处烙下痕迹。
看起来,不大妙。
待展昭生好火,炭盆里哔哔啵啵一阵乱跳打破静谧,宴希来才抬右拳重重砸于左手心,起身过来。那目光犀利无比,直直穿透万千尘埃。他先深深打量白玉堂一眼,继而启齿,声音喑哑:“玉堂,你随这公孙哥哥守着。”
白玉堂点点头,小巧白皙的下颌顿了顿,一溜烟跑到公孙策边上。也不添乱,就这般安安静静看着望着。
宴希来携了展昭出屋,迢迢银汉星河寥落,倒是风霜雪剑肆意吹拂。抬手搭在展昭肩上,克制的平静下,暗流肆虐侵袭。长吁一气,才道:“昭儿,今日你与阴山教人交手。如何来去,又如何招架,一招一式,说与为师听。”
对弈之人能复盘如初,习武之人便能拆解招式。展昭一边思忖回忆,一边展开身手比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朗朗淇奥剑对上凌厉荒芜手,鱼死网亦破。
“你划破他衣袖,他伤你右臂。其后,忽而问你父母是谁?”依旧声色喑哑,负了千重万均。
展昭颔首,答:“徒儿自己都不知父母是谁,如何去应答他。即便是知晓了,对于这等心狠手辣的邪教之人,也是万万不会应答的。也不知他怎的忽然有如此一问。”星眸微闪,隐有希冀,“师父,难道……徒儿与阴山教有什么联系?”
宴希来一言不发,遍历人世纷争的深邃双眼微微一抽,许久方道:“昭儿,待寻着合适契机,师父自会告与你。”
又拒绝得这般直白,半点念想都不给,果真是木头块。展昭眼底的星火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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