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心血结成字,如今是,记忆未死墨迹犹新。
这诗稿,不想玉堂金马登高第,只望它,高山流水遇知音……”
“可叹我真心人换得个假心人,早知道人情比纸薄,我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万般恩情从此绝……”
唱的是越曲,红楼焚稿的那段,贺长鸣曾听他母亲请来的专业人士唱过,奈何他外表衣冠楚楚,骨子里毫无文艺细胞,尤其对这吚吚呀呀的戏曲反感,平日若听到这种曲调,早发了脾气,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今天却反常地停住了脚步,只觉得那声音带了魅术似的,勾的人挪不开步子。
他听了好一会儿,问,“是谁在唱?”
侍者瞅了瞅声音传来的方向,说,“不知道,我帮贺少去问问?”
贺长鸣又细细听了会儿,只觉得那声音如泣如诉,哀婉绝决,每一声都仿佛落在人心坎上,叫人的心不由跟着沉下去。贺长鸣不是个感性的人,几乎从未有过听别人唱几句歌就感伤起来的事,此时不由好奇起来,想看看唱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曲子是旦角的唱词,却出自一个男人的口,还唱的这样哀婉缠绵,可见是个多情的男人。
贺长鸣想,最好不仅多情还多姿,那就不枉此行了。
他对侍者说,“我自己去看,你别跟着。”
一路寻过去,没多久就看到月洞门对面左侧靠墙的的地方站了个人。
那人背着身,头微垂,身形却笔挺,肩膀下压,直若修竹,瘦若浮云,光是一个背影,便透着不尽清雅。
大概,真是个美人,贺长鸣勾起一点唇角,心头升起三分兴味。
月淡如水,那人瘦削的身影在围墙与高大的景观树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落寞,声音尤其如此,正唱着贺长鸣先前听到的那段唱词,此时正唱到——
“笙箫管笛耳边绕,一声声犹如断肠刀……”
“他那里,是花烛面前相对笑;我这里,是长眠孤馆谁来吊……”
大概是这唱词太凄婉,又或者对面的人唱功实在高深,贺长鸣心中竟有些怅然。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人转过身来,一瞬间,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2.
对面的人确实是个美男子,不仅长得不错,气质也是难得的好,澹冶如春山,沉静如秋水,看上去既温柔又有内涵。
贺长鸣的心猛跳几下,瞳孔微缩,将人锐利地盯着。
不过瞬息,表情又舒缓下来,声似呢喃,温柔而亲昵,“是你啊。”
这句话说出来,贺长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中竟有几分感慨,一回忆,才知他与陈俞白已有七八年未见。难得的是,他一眼认出了陈俞白,并想起了曾经的那一点点悸动,一点点愉悦,一点点愤怒,以及不甘与羞辱,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的眼睛放肆地在陈俞白身上打量,心下评判着,长高了点,瘦了点,脸色不好,白中带点病态。但是样子却完全长开了,那唇、那眼,除了精致漂亮,还带了几分勾人的风情。
他问,“好久不见了,俞白,你过的好吗?”
俞白不似他,收放情绪的功夫显然不够火候,一时只怔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贺长鸣,眼睛里的欣喜春水一般满溢出来。
直到听到贺长鸣的问话,他才仿若被惊醒,瞬间收敛情绪,淡淡说,“还好。”
两个人一时都没话说,只静静站着,贺长鸣如今的气场早已今非昔比,陈俞白垂着眼睛没看他,却感觉他的目光放肆地在自己身上逡巡。
这种感觉叫他觉得不舒服,皱了皱眉,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贺长鸣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高速公路的项目使他必须在s市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跟一些脑满肠肥的高官或者舌灿莲花的商人打交道,再或者就是一些二世祖们,他觉得乏味极了。
而现在,他终于觉得生活又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然而只是一秒,贺长鸣就笑不出来了,他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月色之下,陈俞白走的很慢,很慢……一瘸,一拐。
贺长鸣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眸子幽深深的,问,“脚怎么了?”
陈俞白手挣了挣,没挣脱,说,“瘸了。”然后趁贺长鸣愣神的片刻抽手跑了,这一次脚步加快,左右脚之间的不协调显得格外明显。
贺长鸣没有再追,沉默着回了包厢。
他返回包厢的时候照旧受到各方逢迎,不少别人的男伴、女伴都朝他暗送秋波,卓卓乖巧地依偎着他,给他倒酒,给他剥葡萄喂他。
贺长鸣看着眉目精致的卓卓却想到了另一张脸,他想,他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害羞脸皮又薄,如果让他剥葡萄喂自己,不知肯不肯?
这时候陈垣过来了,卓卓很识趣地让了位置,陈垣拿了杯酒跟贺长鸣踫了下,说,“怎么又回来了?以为你找借口开溜了。”
贺长鸣笑了下,“你做东,怎么也得给面子。”
陈垣瞟了眼周围的人,说,“其实没关系,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要不是怕你无聊,也不准备叫你过来。哎,上次回京城,听说你把赵家的大小姐甩了?”
贺长鸣笑了一声,“你听错了,我跟沁媛是好聚好散。而且沁媛漂亮大方,我怎么舍得。”
“得,你就装吧”,陈垣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真要是不舍得,人家前前后后找你几次,哭的稀里哗啦,你怎么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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