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丁躺在茅草上,认为自己已经醒了。之所以是认为,是因为他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他也不知道之前不断在脑海中浮现的各种怪诞景象到底是迷梦的杰作还是自己的回忆的扭曲?亦或是灵魂出窍见到的不切实世界的样貌?
姑且就当那些谜团是梦吧,因为夕丁现在除了能体会到它们所带来的迷惘外,对内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还在地牢里。
夕丁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清楚自己的处境,这得益于肩膀上的箭创提醒了他。不过其他地方,包括被克沃狠狠抽打的地方却没有什么感觉。圣骑士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被套上沉重的镣铐,大概他们觉得对付他这样虚弱的人,没有必要再多上一道锁了。
夕丁的手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他触到了自己的大腿,在克沃动刀子的地方摸到了一圈绷带。厚度,松紧都恰到好处,就好像自己亲自扎的一样。
会是谁做的呢?夕丁想了一会儿后,泄了气,不过是一个手熟的狱卒吧。折磨一个人却又不能让他随便死,所以总得有人懂这些手艺。
他没有试图翻转身体,随便乱动会刺激伤口,他望着什么也看不到的天花板,一片漆黑就像没有星月的夜空——也许这就是天空呢?夕丁搞不清楚,他脑子里面想现在什么时候了?也许过去了几个小时,也许半天,也许一天,也许更多。他希望感受一下肚皮的讯号,但没有如愿,他太虚弱,连饥饿也感受不到。
真是窝囊。
夕丁想哭,想像一个委屈挨打的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为了大主教,为了卷入漩涡的同伴,为了外头必然失望的十几万安萨里居民,为了所有人,当然也为了他自己。
可想一想吧,他得从眼睛里挤出水来,让胸腔剧烈地起伏,让鼻涕泗流然后用力擤掉,让喉咙张开,震颤他的声带,做这些事又得费多大劲啊!
夕丁曾经无数次地出生入死,但在今天,伟大的圣骑士终于尝到了真正苦涩的味道。他多么希望这死寂的牢房能多些动静,有第二个活物,就算是老鼠蟑螂也行······他开始怀念黑荆棘酒馆里的喧闹了。怀念那劣质的啤酒,怀念那平静闲适的生活,怀念那的朋友们;至于他还在王都供职风光的日子,那些让他在流放后朝思暮想的好时光,反而想不起来·····太遥远了。
夕丁扭了下头,他可以看到牢门上下两处散着一点光亮,他期盼有人能进来,不论是谁都行,只要他能够进来跟他说上两句话,告诉夕丁现在什么时候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被抓了吗。
就在圣骑士怀疑自己已经被遗忘的时候,一束光撒到他的脸上,不是什么幻想,他真切地感到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门开了。
牢门仿佛是自动敞开一样,慢慢地让出路来,一个高大身影挡在门口,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光附在他身体轮廓上让他显得熠熠生辉。夕丁对这个身影似乎非常熟悉,但无法在这样的灯光下,而且又是背光的情况下分辨出他是谁。
那人走进了牢房,铁门在他身后阖上,牢房再次归于黑暗。
夕丁听到他的袍子在地上发出的窸窣声,他走了上来,然后就在夕丁身边坐了下去。
他握住夕丁的手,亲切的触觉让圣骑士简直就要喊出来了。
“啊,老马!”
“是的,夕丁,是我。”马卢的声音柔和轻缓,而他枯槁的手,则让夕丁感到老人依然拥有着无比坚定的精神。圣骑士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攥住了马卢。
“你为什么在这?”
“因为我们需要见一面。”
马卢的声音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智慧,让夕丁觉得马卢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夕丁回忆起了过去,马卢一直就是一副神出鬼没的样子。
这个和塞拉同辈的修士几乎没有再教会系统里有过一份正式职位,极少去教堂(那里的人也不欢迎他)也不像市井小说中那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研究着黑暗魔法,而是在王都的各个角落出现。夕丁在执行任务的路上见过马卢无数次,他甚至几次在赌场和妓院里见到了马卢,即使夕丁确信马卢不是去消费的,不过还是觉得这个老人被打成异端也并不冤枉。别的牧师有时候也会去,但决不会像马卢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那些低俗场所跟人聊天。
夕丁嘴巴张了张,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虽然很奇怪,但会是最好的解释。
“啊,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临终祷告吗?”
夕丁想着至少装出一副打趣的腔调,但是实际说出口时,他已经近乎承认了,悲哀的语气让他感到丢脸。
马卢没有回答,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夕丁悲凉地说道:“果然是这样吗?”
夕丁叹了口气,他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在发抖:“什么时候?”
“天亮之后,是绞刑。”
“在哪?”
“老地方。”
夕丁知道“老地方”就是在安萨里区的中心贸易广场,那儿中央树着圣徒米伦的雕像,周围大都是卖油商。那儿说不定已经立起了骇人的绞架。
“现在几点了?”夕丁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夜里一点。”
“一点了······”夕丁觉得自己还应该问点什么,可是结果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脑袋里已经没有余地留给体味伤痛,一时间什么样的感情都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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