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两人又争吵了约莫半小时,程余远终于把弟弟堪堪打发走,疲惫地揉着眉心走了上来。双眼平静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程潜收起手机,身子坐直了些,只是神情依旧漠然。程余远垂着头,好像很累似的,长长地叹一口气,这才抬起脸来。
父子两相对视,彼此之间长得并不像。应该说,程家三兄弟,就没有一个是长得像爸爸的。程匀像妈妈,程潜据说也是;唯一的例外,程深,也只是下巴和嘴巴长得像他而已。见他深深地望着自己,程潜有时候都怀疑,他究竟看见的是谁?是自己,还是当年他那个……天真而傻气的情妇。
“阿潜……你,别怪你姜阿姨。”凝视良久,程余远疲惫地垂下眼睛,说出来竟是这样的话:“她记恨我,记恨你妈妈,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错应该在我,当年是我没有处理好。”
程潜还当他是要说什么……居然是为姜西娜开脱。他猝然垂下头去,难以控制地苦笑了一声。程余远听见,脸上一下子尴尬起来,就是那种——父亲被子女轻视之后的反应,窘迫、如坐针毡,还带着一点恼怒。他难堪地撇着嘴角,眼神有些埋怨似的剐了程潜一下,好像在责怪他的不知好歹:“她确实做得不对,但你也没有被……那个嘛,就别再惦记着了。好歹是一家人,到年底了,该聚的还是要聚,别一直带着情绪,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看看……这就是他的父亲,不辨是非、颠倒黑白。颜面,面子,这就是他的全部,他在意的所有事情——慢慢抬起眼,程潜此时已经掩饰不住里头的冷意与苦意,那眼神甚至吓了程余远一跳。看着眼前这个稍显羞恼不安的中年人,端正但粗鄙的这样一张脸,眼角刻着明显的鱼尾纹……程潜实在想不明白,他的母亲,当年究竟看上了这人哪一点?容貌吗,钱吗,还是甜言蜜语?又或者,他的妈妈真是个跟程余远一样粗鄙的人,他们只不过是物以类聚?
在程家,程潜的母亲似乎一直是一个禁区,没人敢提及。唯一常常惦记着的姜西娜,每次说起,都是用不屑而憎恨的眼神往他身上一剐,然后用鄙夷的语气啐道,那个贱人。程潜小时候不敢问,长大了不想问,然而现在,他真的忍不住了——他不信,不信自己妈妈会是自己想的那样,那样肤浅而鄙陋。
“……我已经不在乎姜阿姨怎么看我了,”望着程余远焦躁的脸,程潜声音平静而冷凉,好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只希望你告诉我,我妈妈……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慢慢出现了一丝波动,“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她,我只知道她叫文樱,再多的……就是姜阿姨,一次次地说她是个贱人……我只知道她是个贱人。”
“你……”程余远身子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他僵坐一瞬,随即叹息着撇开脸,站了起来:“你妈妈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他走到书架一端,犹豫着抽出一本书,从里头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我……藏了一张她的照片,你看看吧。”
伸手接过那张相片,程潜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屏息着看清了照片中的人——已经有些褪色的画面,一个清丽优雅的女孩立在树下光影之中,好像是在等人。她是个好看的oa,身材高挑,穿着朴素的白色及膝连衣裙,小皮鞋也是普通的样式,却偏偏显得脱俗而清新。她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鹅蛋脸,眉毛弯弯的,是未经修饰的模样,一双杏核眼望着别处,小嘴微翘着,神情间顾盼神飞,又带着一丝高傲。程潜傻傻看着,双唇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睛也隐隐湿润了……他没想过,没想过自己的妈妈会这么好看、这么脱俗。同时他又更痛苦——看上去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就,就给程余远做了情妇?
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程余远赶紧把相片一把抢过来,飞也似地夹到书里,塞回了书架上面。来的人应该是姜西娜,因为程潜听见她在门口又冷厉地“哼”了一声,但他已无暇去顾及了。他撑着额头,牙关紧咬,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打湿了眼眶周围的肌肤。
之后程余远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扯蛋话,程潜已是听不进去了。正准备离开时,程深正好回来,看见他微红的眼眶,还了然地挑了挑眉毛。姜西娜本来冷着脸坐在沙发里,见了儿子,立刻殷勤地站起身迎上来,故意膈应程潜似的对他高声嘘寒问暖。程潜木着脸,根本不看她,只低着头静静往外走。见他这般,程深根本顾不上搭理姜西娜,把刚脱下来的鞋又穿上,追着就出去了。
“哎,深儿!”尖利地喊一声,却见程深在园子里追上程潜,还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姜西娜暗骂一声“贱□□”,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昨天刚做的指甲都差点在掌心里攥断了。
外头大理石路上,程深把哥哥拽得回过身来,脚下都有些踉跄。他喘息一声,双眼灼灼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程潜神色木然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清似的:“什么说了什么。”
“程余远!他跟你说了什么狗屁话!”一瞬间丧失耐性,程深脸色一沉,哑声低吼了出来。听他说狗屁话,程潜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间嘲弄地轻笑一声,凉凉地道:“他是你爸……你却说他讲的是狗屁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冷冷地哼一声,程深不屑地撇开眼,并不以为意。那傲慢又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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