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最深的黑夜也不会有这样安静了。
但这只是相对于房间里的两位主角来说,实际上细微的声音依然无所不在,因为奇迹而出现的好天气已经散去最后一分力量,北风降临草原,为自己重新胜利而狂号。为了对抗重新降临的寒冷,房间里点着火炉,通红的煤炭会突然发出噼里啪啦声。
然而赫连郁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
——他心里满满是眼前,对他说出倾慕之言的乐道。
赫连郁不是傻子,更别提大巫力量,都以心为基础,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乐道比乐道以为的更久,他甚至能猜出来,乐道从他们两个不过是兄弟这个思维里跳出来,绝对不超过一个月,而他察觉自己的心意,已经有十多年了。
从他决定把自己的罗天万象纹在乐道身上那一刻起。
调动当时所有的物力人力,一把轰开南疆大巫的宝库,点燃价值千金的香料,用各种手段炮制常见不常见的染料,从七彩颜色的羽毛,到磨成粉的白玉青玉翡翠珍珠水晶金刚石。然后是整整三天三夜,从仪式准备前的斋戒沐浴开始的,不眠不休。
他跪在昏迷不醒,身躯好似坚冰一样冰冷的乐道旁边,一点一点将颜色和花纹纹在乐道的后背,一开始,他每成功一点,就瞥一眼那从乐道手心沿着血管向上,快要蔓延到乐道心口的黑线,后来则全神贯注,完全忘记时间一事。等他浑身虚汗落下最后一笔,抬头见到黑线缓慢后退,他才确定,自己从冥河河畔拉回了这个人。
书简中描写的动摇,差错,幻境,没有一个出现。
这说明,他自己占据自己心灵的部分,根本不能和乐道占据他心的部分比较。
哪怕是见识不广的女奴,也会说——这是爱啊。
他爱着这个人,二十二岁的赫连郁立刻明晓了。
但是……他们……不,是他,他决不能以男女之爱,爱上任何一个人。
三十七岁的赫连郁眨了一下眼。
乐道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最初相识的时候,乐道就很喜欢赫连郁的眼睛,那是春天生满青草的池塘,当赫连郁不快的时候,蓝色会深一些,高兴的时候,则是翠色会深一些,漂亮得像是岫玉。就在刚才,他见到春池透亮,却在下一个呼吸结了白蒙蒙一层冰,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只能视线下移,看向赫连郁的嘴唇。
皇帝觉得,这唇形很适合亲吻。
在乐道付诸行动之前,赫连郁开口了。
“我很高兴您这么说……不过,陛下,”他的敬语把这句话变得冷飕飕的,“您已经快不惑之年了,母爱对您来说,应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乐道:“……”
皇帝陛下的神色是和乌伦一样的懵逼。
赫连郁轻轻移开眼神,不让自己去看那张脸,“当初还在天京城的时候,您就说过,我很像您的母亲,所以才那么喜欢臣下在一起。虽然我对此感到荣幸,但是……如果对公卿们推荐的二八少女不合意,您也可以找个年纪比您大一点的……”
“赫连。”乐道冷冷说。
赫连郁立刻转回视线,唇角勾起,勾出一个愉快的,虚假的,无力的笑容:“我在。”
“你说的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乐道以皇帝的语气问。
“前朝光武二十七年,我被星台的同窗欺负,你替我打了一架,当天晚上在你的别馆里,你对我说的。”赫连郁想都没有想就报了出来。
“记得真清楚,很好。”
乐道点点头。
赫连郁又眨了一下眼,他没有看清乐道脸上的神色,就见到这个男人旋风般的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至少半个月内,乐道都不会再提此事了,大巫想。
至于半个月后如何……那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他放松背脊,倒在地毡上,柔软的羊毛带给他虚无的温柔,赫连郁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试图挡住纷纷涌现出来的幻象。
纷纷扰扰的幻象中,有苍老的声音在讲述。
这个声音先是平和的,如流淌的蜜水。
“可汗的孩子,将出生在五年后的春分,他秉着最闪烁的天辰来到这世上,点燃星火,照耀永夜,从一千年前起,到一千年后,所有的大巫都向他投向目光,注视着他,从生到死。而那即将开启新辉煌,新皇朝的人,将会和他相爱,让他成为辉煌的一部分。”
那个声音陡然一转,在临死前发出尖锐地咆哮。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们兄妹!弑父的狂徒,杀亲的罪人!我诅咒你们一定会爱上不该爱的人!你们会共度那条满是蜜糖的河流,直到这个人因为你们的罪恶而痛苦死去!”
说出预言和诅咒的人是同一个,那仁的老师,上上任太阳大巫早霜。
五年前的大雪山,那仁在死前告诉他,她从未对乌伦的父亲说过爱,但是乌伦的父亲还是死了,在乌伦出生不久,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在她赶到之前就已回归冥河。
“那不一定是诅咒的力量,”大雪山的深谷中,那棵有千岁年纪的扶桑木下,青陆的女可汗躺在的树根上,断断续续对他说,“但是我没抓住下手的人,一点踪迹也没有抓住……哥哥,你千万要留心……如果你爱上了什么人,一定要看住他,好好看住他。”
赫连郁仔细调整呼吸,好让自己不会一不小心发出颤抖地哭腔。
……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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