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娘见春四娘望着她不语,也不解释,只微一点头:“四娘莫急,待会儿奴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说的好地方,是一处看上去档次不错的酒楼。二人选了个二楼的雅间,春二娘点了葡萄浆,春四娘点了蔗浆,各倒了一盏握在手里,又命红线绿珠搬了椅子至窗前坐着,一起往外望。
此时时辰虽已不早,但市场里顾客聊聊,并无想象中的人潮涌动,喧嚣热闹。春四娘不免面露失望。春二娘解释道:“午时之后,便热闹了。”她的眼睛,一直落在街对面。春二娘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对面似乎是一家丝帛行,店面颇为宽敞,上下两层,规模不小,显然生意做得很是不错。
春四娘心念转动,笑着道:“姊姊可是要去买些布料,趁此时人少,可要我陪着过去认真看看?”
春二娘并不答话,只是挺直了腰身,微微一笑,她这笑,比蒙娜丽莎更显得莫测神秘。
没有顾客上门,店内的伙计形容懒散,也不知有什么好望的。春四娘觉得眼睛都酸了,正要移开目光,春二娘牵牵春四娘的衣袖,轻声道:“四娘你看…..”
一辆算得上华丽的牛车,缓缓从巷口驶了进来,停在了丝帛行的门口。赶车的先下了车,掀开了帘子。车里钻出一人,待他站在车旁整理衣衫的工夫,春四娘居高临下,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他身材高大健硕,满脸络腮胡子中间,露出黝黑皮肤,高鼻深目。
“老外?”春四娘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春二娘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脸颊上却飞起了两朵红云:“苏郎虽是半个胡人,但自小在长安长大,生活习性与汉人并无区别。不怕四娘恼,苏郎的官话,真正比四娘说得更地道哩。”
春四娘看她神情,已知有异。再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又看了那春二娘口中的苏郎两眼,丝帛行中早迎出来了两名伙计,恭恭敬敬地将那姓苏迎进了大门。春二娘犹自望着丝帛行的门口,唇边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若给这笑意加上特效的话,春四娘觉得春二娘的笑一定是咕噜咕噜一个劲儿直往外冒泡。
“恭喜姊姊!”虽然觉得春二娘移情过快,春四娘仍衷心地道。
春二娘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声道:“奴原是个有些痴的,说来全亏四娘提点。”她的眼里,到底浮起了一抹怅然。
春四娘忙劝慰道:“这苏家郎君,看着是个厚道人,想来对姊姊应该不差。而且生意似乎做得不错,足可令姊姊衣食无忧。“顿了顿,她又道,“姊姊好福气。”
春二娘微笑着道:“苏郎一介商贾,算不得体面人,年纪也大了好些……好在生意,的确做得不错。四娘或许不知,苏郎并非奴的客人,而是平康坊的丝帛供货商,玉娘院中,自然也是他的生意。单这一点,便强过多少混迹平康坊的客人。四娘你说,是也不是?”
她的一双妙目,热切地望着春四娘。看春四娘点了头,舒了口气,嫣然一笑又道:“最难得他肯处处依奴。四娘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是自在惯了的,哪里愿意去过大门大户的拘束日子?他知道奴的意思,便特另置了处宅子,买了好几个婢仆,名义上虽说是妾室,关起门来却也算是当家主母。”她絮絮地说了许多,声音越来越兴奋,似乎要力证自己结了段多么美满的姻缘,说到最后,神情却渐渐转为了怅然。
春四娘觉得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老白的《瑟琶行》: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就是她们这样的女子最好的结局?若她久困于此,莫非也要走上这条路?江州司马老白在浔阳江头遇到的,会是春二娘,春三娘,还是……是自己?
她低头啜了口庶浆,在井水里湃过的冰凉液体,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也许是甜得太过了,或者是原材料本身霉烂变质了,咽下肚后,嘴里竟有些苦涩。
她默然良久,勉强笑道:“望姊姊见谅,近日也不知怎么了,精神似乎不太好,竟丝毫不知姊姊好事将近。不知姊姊的好日子定在何时?希望能赶得上,为姊姊备份薄礼。”
春二娘垂眸道:“吉日已定,便是后日。苏郎已与玉娘谈妥条件,赎金亦已交割清楚。只待吉日一到,便上门迎奴。”
春四娘呆了一呆,春二娘忙道:“四娘不必多礼,你当日好心提点,便是最大的礼。”停了停,她又道,“的确仓促了些,苏郎倒想着要周全些。不过,咱们待的,又是什么好地方?人多嘴杂,只恐夜长梦多,奴是一刻也不愿意待了,能早一日脱身,便早上一日罢。”
春四娘道:“如此,我惟有再次恭喜姊姊了。”
春二娘含笑点头:“你我虽相识不长,但四娘的见识,奴却深感佩服。可惜相识恨晚,不过月余,又将别离。”她眼珠一转,望了春四娘笑道,“奴记得,开了年,四娘便年满十五了。”
春四娘一愕之后,才反应过来,柳七娘可不是正月初七人日生的,开年便十五岁了。她笑着点了点头。
二娘将杯盏递与一旁的红线,默然良久,幽幽地道:“十五及笄,若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那及笄礼,何等隆重?便是寻常人家,日子尚能过得去的,想也断没有在这上头节省的道理。”她叹了一声,“只因及笄之后,便该论及婚嫁了。可惜,咱们命苦……”
春四娘的心没来由地,突地一跳,她紧紧地握住了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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