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四娘久未见武敏之回话,亦觉诧异。她抬起眸子,迎着武敏之的目光,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这一看只觉得火冒三丈。仗着有帷帽遮挡,她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她便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武敏之柔声唤起了趴在她怀中的京巴儿狗,不,拂林犬:“月奴,过来。”
月奴支起脑袋,亲热地望着武敏之,殷勤地摇着尾巴。武敏之对它伸出双手,它却侧头想了想,低呜一声,又缩回了春四娘怀里。四只小爪子紧紧地抓着春四娘的衣襟,不肯松开。
春四娘对京巴儿的反应很满意,她悄悄对它竖起了大拇指。
武敏之就很不满意了,他又唤了一声:“月奴!”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月奴讨好地对武敏之哼叽了一声,怯怯地将头埋在春四娘怀里,仍赖着不肯离开。
春四娘忍不住笑道:“这小家伙的确是稀罕物,周国公果然识货。不过,国公想是认错了狗吧,这狗虽稀罕,却也并不只一只不是吗?”
武敏之斜了春四娘一眼:“四娘如此肯定?”
春四娘轻轻抚摸着京巴儿的毛,那动作,优雅得都近乎造作了:“自然。若周国公未认错,它为何不肯跟国公走?”
武敏之看上去并不恼,而是轻笑了一声。笑毕,他斜睨着春四娘,提高声音唤道:“月奴!”这一声月奴里,却带上了五分恼意。
月奴蓦地直起身子,瞪大眼睛望着武敏之,见他真的生气了,呜咽一声,直起身子,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春四娘的脸,然后挣开她的手,跳到地上,慢慢地走到武敏之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袍摆。武敏之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小狗依依不舍地望了春四娘一眼,犹豫再三,终于摇着尾巴随武敏之去了。
魄渊忙忙地跟了上去。
到底是畜牲,再通人性也不过是畜牲,春四娘有些心酸。又想果然随主,真是翻脸无情。她将目光从月奴身上移到了武敏之身上,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远,心里一片茫乱。她想过很多次与他的重逢,没想到,今日果然得以一见。可是,这算重逢吗?若算,此情此景,倒真是应了一句话:相见争如不见。
“娘子!”绿珠眼见武敏之已经走远,春四娘仍呆立当地,压低声音,急急地唤了她一声。
春四娘似乎并没有听见绿珠的话,她呆呆地站了半日,突然醒过神来,拔腿便朝着武敏之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东市已经热闹起来,人来人往。春四娘跑过了半条街,早已气竭力衰,不得不停了下来,一边捧着胸口大口喘气,一边举目四望。
身边的人和店铺,象电影里的镜头,一下子往后退了几百米,眼前只是雾茫茫的模糊一片,哪里有武敏之的影子?
武敏之抱着月奴,正端坐在马车里。
他轻抚着月奴,若有所思的样子,唇边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
月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一直怯生生地蜷在他怀里。武敏之暗叹了一声,坐直身子,正要命魄渊走。月奴却突然直起了身子,一边狂吠,一边用力想往外挣。
武敏之拍了拍月奴的头,斥道:“方才乱跑之事,还未与你计较,怎地又放肆起来?月娘真是把你惯坏了。”
听他提到月娘,月奴更激动了。
武敏之还想训斥月奴两句,眼前突然一亮,是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他一侧头,便看见了春四娘鬓发散乱、汗水涔涔的脸。
春四娘望着他,脸上露出的劫后作余生般的笑容,倒看得武敏之一怔。
未待武敏之回过神来,春四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怕他再走开般,再也不肯松手。月奴的上半身已经扑在了春四娘的身上,下半身仍紧紧地被武敏之抱在怀里。虽然姿势别扭,它却似乎很开心,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用小尾巴在武敏之脸上扫来扫去。
“不知四娘有何事?”武敏之的目光一直落在月奴身上。
春四娘好容易才说出话来:“你,还会来吗?”她虽然努力想使自己保持平静,但声音里,仍有掩饰不了的哀恳与怯意。
武敏之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
“你,还会来吗?”
阳光太灼人了吧,眼睛一花,眼前的人变成了月娘。
大明宫中,月娘初经人事,可是脸上并无初为人妇的幸福,甚至连寻常初嫁妇的羞涩都没有。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平日灵动的大眼睛,象两汪看不到底的深潭,黑沉沉冷冰冰的。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凉。他捂着她的手放入怀中,然而,他温暖不了它。
明明是盛夏七月,明明是她自己执意要做的选择,他还因此第一次对她动了怒。她一反常态地决然,固执地不肯听他。如今,终于心想事成,她不是应该幸福,不是应该开心吗?她可能会有些羞涩,但决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为什么?
无论他怎么追问,月娘只是不语。他临走时,她终于说了一句话:“你,还会来吗?”她脸上的神情,让他的心一阵绞痛。那是他的月娘吗?月娘明明对他言听计从无话不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依然不知道。为了权欲富贵?大明宫也许是天下所有人的心之所向,可他知道绝不是月娘的。相反,因为夺走了娘,月娘对大明宫一向提都不愿提。当初母亲要带她进宫时,她便是抗拒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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