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曾听闻, 长安县令今日早朝上请辞了。”
“因何?”
“你竟不知?还不是因为罗棺材板儿那事。”
“与那长安县令有甚相干, 怎的突然便要请辞了?”
“啧, 你这榆木脑袋。”
“那恭王因为干预官府办案,都被削减了食邑,这长安县令堂堂一县之长,说干预就被人给干预了,你说他怎么没责任?”
“瞧你们说的, 这长安城的县令那么好当?”
“那可是恭王, 换了别人未必就能比他做得好。”
“说是这般说,百姓可不管这些。”
“现如今他在坊间的风评已然不佳, 这时候请辞倒也不奇怪。”
“如何了?圣人可是应了?”
“并未。”
“倒是让人另给他安排了一个去处。”
“听闻是要去河北道。”
“倒也不赖。”
“比起长安城,总归还是差远了。”
“无法,谁叫他赶上了呢。”
“还是那棺材板儿厉害,连恭王都被他干翻了。”
“他也是真敢,难道就不怕官司打不成, 反倒再挨那恭王一顿收拾?”
“那棺材板儿怕过谁?”
“啧, 真真是名不虚传。”
近日长安城中许多人都在谈论罗用与恭王李博义的争斗,十五这一日大朝, 长安县令请辞,原本有些平息下来的议论, 突然又变得大声起来。
乔俊林这一日不用上课,与几位同窗出去活动的时候,便听得满耳朵都是。
这些人都在说那罗棺材板儿如何如何厉害,他们哪里知道, 罗用当初在做这一件事的时候,分明连最坏的打算都已经做好了。
四娘五郎几人甚至都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若是局势不好,便让他们在刑二与罗用数名弟子的护送下,先回离石老家,无论罗用在外面发生了什么,离石县的人,西坡村的人,总归还是会护着他们罗家人。
乔俊林的那些同窗也在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件事,一副作为罗棺材板儿的学生,他们感到与有荣焉的模样。
乔俊林越听越觉得无趣,下午两点来钟那些人又说要去哪里哪里玩,乔俊林不想去,自己一个人先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旁边一间屋子里传来阿枝她们正在印刷试卷的声音。
六郎七娘两个奶声奶气地在那里说着什么,阿枝不时答应两声,四娘五郎的声音都没听到,约莫又是在埋头雕板了。
“吱嘎。”乔俊林推了罗用那间屋子的房门进去,门轴碾压过门槛一头的凹槽处,发出吱呀轻响。走进房内,看到罗用穿着一身官袍,趴在床上睡得很沉。
就猜他这会儿定是在睡觉,乔俊林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便从旁边架子上取了一卷《齐民要术》,拖了鞋子,盘腿坐在炕桌边上,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待罗用醒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你怎的来了?”罗用打了个哈欠,跟着也盘腿坐了起来。
“现如今大半个长安城都在议论你与那恭王的事情。”乔俊林答非所问。
“我跟他可什么事都没有。”罗用顺口说道。
乔俊林听闻,笑了笑,将炕桌上一碗清水推到他面前,罗用这时候还真有几分口渴,于是端起这碗清水,三两口灌下去,喝完了,整个人都觉清爽几分。
“可是舒爽了?”乔俊林语带双关道。
“自然。”罗用咧嘴:“爽死了!”
“就为了那么一个人,何至于如此?”这次事件的导火线,还是那阎六,就为了那么一个人,甚至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乔俊林并不认同罗用的做法。
然而,对于罗用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至于不至于,他想做的,再小的事情也至于,他不想做的,再大的事情也可以不至于。
“你可知,这时间为何会有那般多的孤魂野鬼?”罗用盘腿坐在炕上,整个人歪歪斜斜的,单手托着面颊,笑眯眯问乔俊林道。
“为何?”乔俊林扬了扬下巴,就等着看罗用这回又能扯出一些什么歪理邪说。
“听闻在一个人死去以后,身体很容易便腐烂化解了,但是心里的委屈不甘,遗憾悔恨,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
罗用的口吻就像是在讲一个乡野怪谈,乔俊林听闻了,却有些沉默起来,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竹简,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也别整日跟那些鼻孔朝天的人出去应酬了,现如今在你看来无关紧要的那些小事,将来也会化成一把把刀子,时不时在你身上割些口子。”
其实罗用在挺早以前就想对乔俊林说这个话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已,毕竟乔俊林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的人生总是要靠他自己去行走。
“随他要割多少个口子。”乔俊林也学罗用那样单手托腮,一脸不在意地说道。
“当孤魂野鬼有什么好?”果然,现在这时候跟这小子说这种话,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天上地下又有哪里好?”这典型就是中二少年论调。
“……”这个问题,罗用还真回答不上来。
天上地下又有哪里好呢,其实只要人心安定,哪里都是很好的。
乔俊林现在还太年轻了,他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他并不知道,那些被他判断为可以忍耐的,终有一日会成为他人生中的大患,还有一些他认为是可有可无可以舍弃的,却是罗用拼上性命也想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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