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白莫寅带她在定水镇另寻了一住客栈暂歇,说是客栈,倒更像一处小别院,虽不大,却安静雅致,少有人迹。岑可宣也未多问,吃完饭后入了屋,唤人送来洗浴用的物品,他便先行回避了。她尚有许多事情要做,譬如沐浴,更衣,清理伤口,“清理好后,我再来替你诊脉,开些药方。”他离去时如此说道。
身上携带的大堆物品全扔在了桌面上,火折子,普通伤药,小武给的瓷瓶和黄色纸包,一柄随身的匕首,岑可宣翻出一块干净的布将这些东西包好,打了一个结后藏进了柜子里,这才开始沐浴清洗。
轻扯腰带和罗裙,破碎的衣衫随着身子滑落,逐渐露出白皙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衣服上的残布有一小块粘在了伤口上,当时未处理好,被结痂的伤疤黏住,撕开时疼得她直冒眼泪。
想到沐浴之前,白莫寅在离开时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忘叮嘱她万事小心些,身上若有伤口,尽量不要碰水。她当时点点头,眼眸低垂,谈及这些露出了些羞赧,他便不好再多言了。
可是当她真正开始清洗身子时,才发现避开伤口的困难,最重的伤仍在肩膀,被寒越用匕首刺伤,然则其余擦伤刮伤也不少。横竖麻烦又顾及不全,她心里一烦,于是不管不顾地,将整个身子沉到浴桶里。
温热的水似一股暖流,覆盖住所有的伤口,划过她每一寸柔嫩的肌肤,已经愈合的伤疤被软化,未愈合的地方则火辣辣地疼,她在一开始时皱了皱眉,很快就适应了,屋内热水散出袅绕的雾气,蔓延在整个房间,令她的视线也逐渐朦胧。
白莫寅出去后并未走远,仍然站在门外等她,颀长的身影打落在窗纸上,衬着横斜的疏枝,如同一幅画卷。
她不知道一个男子愿意这样花费时间等候意味着什么,其中可能隐藏的涵义,令她心情更为复杂。
水面漂浮着些许花瓣,捻起一片嗅了嗅,湿润中透着芬芳,色泽艳丽,竟是牡丹花。她将头靠在浴桶边沿,让整个身子完全沉入水里,眼睛直直望着门口的那个身影,不断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被咬出了血。
究竟该如何对待,她仍然不知。
定水镇的客栈比她想象中多些,今晚入住的这间位处小镇边沿,西北方向,挨着牡丹山下,因此之前跟着白莫寅过来时,她就发现客栈的小院里种了不少牡丹,许是位置更偏,人也相对较少,显得十分静谧安宁。白日里,自刀柏峰离开后,岑可宣一直忐忐忑忑,不知如何开口。
那姓刀的走就走吧,偏偏要说些让人为难的话。寒越的事情,她该怎么应对?倘若白莫寅要对寒越不利的话,她又该如何阻止?到时候,她定会陷入两难之中。倒不如直接把麒麟血玉给他算了,她忽然想道:如果是白莫寅的话,也许只要交出玉佩,好好与他坦白……
陷入纠结中的岑可宣时而蹙眉,时而紧张,面色变幻不定,她的膝盖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和雨水,仅仅干了一半,肩膀上的衣服被划破了,血迹被清洗过,却并没有全部洗干净,脸上有不知何处划伤的刮痕。
这副焦灼又不安,狼狈又落魄的模样,一丝不减地落在了白莫寅眼中。
“先换身衣服吧。”他最后轻叹一声。
岑可宣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为何每次都被他撞见了自己最为狼狈的时候呢。
“方才在绣坊里的人果然是你……”她后知后觉地,喃喃低语。
白莫寅微微颔首,清晰的下颚线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临时做衣服总要花些时间,我要得急,瞧见老板娘的女儿与你身形相似,便开口让她割爱了。”那套衣服才刚刚做好,是老板娘专程为自己女儿所制,挂在店里面偏偏被白莫寅看上了,原本是无价之物,无论怎样都不卖的,谁知店主女儿恰巧来取,与白莫寅照面后,欣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只是她也有一个条件,便是要白莫寅为她作一幅画,恰是穿这件衣服留作纪念的,毕竟还未穿过就送人了,总要留点念想,这个要求无论怎样都不过分,白莫寅也只好答应,岑可宣瞧见他们时,已经是姑娘与他出来的最后一段交谈。
“这么轻易就割爱了,没准换个人去,人家就不给了呢。”岑可宣别别扭扭地说。倘若她知晓他还为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作了画,恐怕更会吃味了。白莫寅只是笑而不语,没有解释太多。
岑可宣意识到他不愿多说,便移开视线道:“那咱们现在去取吗?”两人非常自觉地,遗忘了之前的冷战。
“他们晚些会送过来。”
“送到哪里?我们……”她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本来就打算回去,如今遇到他,正好有台阶下,他既然不追问其中的原因,她也乐得不用解释。再像当初那样拿冷脸给他看,就实在显得得寸进尺了。
更何况……生怕被他讨厌的岑可宣,怎可能真的不理他?不过是心慌意乱下,不知如何面对罢了。
“我们今晚住哪儿?”她避开他的目光,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道,“这里吗?”抬头看了看二楼紧闭的窗口,想起那个扶桑人和三清门众人,心情憋闷,对这个客栈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
“换一家清静些的吧。”他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了,显然也不喜欢这个嘈杂之处。
他的手有些凉,就像夜里触碰到幽冷的玉,初来冰冷,可是渐渐地,来自深处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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