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加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白素珍就鼓励儿子给她写信,并托付闺蜜李艳红作为儿子的“启蒙老师”。
李艳红教加林书信的格式,教加林如何写信封,告诉加林称谓长辈时应该用“您”而不应该用“你”。
王加林就是在艳红阿姨的辅导和帮助下,逐步成长为写信高手的。当然,他那时的通信对象基本上都是他妈白素珍。
从白沙铺到陕西“三线”工地,到河北迁西洒河桥,再到河北保定市,白素珍走到哪里,加林的书信就会跟到哪里。
王厚义曾意识到加林与他妈如此火热的书信往来存在的风险隐患,试图阻止加林与他妈通信。除了用“好儿不理下堂母”这些民谚苦口婆心地教导以外,他还找到本村一位在小学任教的女教师,让她私自扣留白素珍写给加林的信件,带回来直接交给他。
迫于生产队长的淫威,这位女教师还真的干起了干涉他人通信自由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王加林写信给他妈,却老也收不到白素珍的回信。
当他从艳红阿姨转交给他的一封信中,得知母亲一直在给他回信时,加林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是父亲王厚义伙同女教师做了手脚。这个受到伤害的孩子,立马变成了一只愤怒的小鸟。不过,愤怒归愤怒,他却没有勇气去找女教师理论,因为他拿不出别人扣留他信件的证据。他更不敢去斥责和质问他爸,那样的话,回敬他的只能是怒骂,甚至是一顿暴打。
万般无奈,加林只有让他妈把信邮寄给艳红阿姨,再由艳红阿姨转交给他。这种转交比较麻烦,他得经常去艳红阿姨家询问。艳红阿姨收到信后,也只有瞅机会,偷偷摸摸地交给加林。
这事如果让王厚义知道了,艳红阿姨肯定会受到牵连,而遭到王厚义威胁和辱骂。
怎么办呢?就这么束手就擒,自此中断与母亲的通信联系么?王加林心有不甘。
在烦恼和苦闷中煎熬过一段日子之后,这个聪明的小学生从艳红阿姨转信给他当中受到启发,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他爸和女教师的好办法。
他写信给他妈白素珍,嘱咐白素珍回信时,把收信人写成他最要好的一位同学的名字,由那位同学收信之后,再转交给他。为保险起见,他还让他妈把寄信人地址和姓名省略,简单地写成“内详”两个字。
通过这种缜密的“地下工作”,他才重新疏通了堵塞多时的母子通信渠道。
白素珍继续通过这一渠道,牵着儿子的鼻子走。
童年时的王加林,把他妈的话看作金科玉律,那真是说一不二、说东不西啊!
九岁那年,加林从信中得知他妈从“三线”回白沙铺休息,蒙发了一个人偷着去白沙铺看妈妈的念头,并且紧张而又秘密地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他先向奶奶要了一块钱的车票钱(加林他奶因为偶尔把家里鸡下的蛋拿去卖,手里还有几个私房钱),然后拿了两根他爸抽旱烟用的麻杆和一盒火柴。准备好这些东西的那天晚上,加林兴奋得几乎整夜都没有睡觉。
鸡叫三遍,他便摸着黑穿衣起床,从奶奶的身边下到地上,轻轻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堂屋,走过天井周边的过道,走过黑咕隆咚的巷子,轻轻拉开大门的门闩,出门后再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
黎明前的王李村万籁俱寂。天空闪烁着疲惫的星星,弯弯的月亮已经从东边挪到了西边。
加林怀里揣着奶奶给的一块钱和一盒火柴,手里拿着两根麻杆,沿着通往村外的村道快步疾行,时不时还小跑一段儿。离开村庄进入田野之后,他才放慢了脚步。路上看不见行人,除了偶尔的几声蛙鸣,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加林心里虽然有点儿碜,但除了害怕被他爸抓到以外,没顾及到其他的危险。
到了清水塘,走在孝花公路上,加林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比之前要清晰得多,而且老是觉得身后跟着一个人。扭头回望,又什么都没有。过了松林湾,道路两旁都是黑黝黝的松树林,加林开始感到害怕了。
他轻声地唱着歌儿,自己给自己壮胆。一只穿路而过的黄鼠狼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于是划着火柴,点燃一根麻杆,边走边挥舞着麻杆,在身前不停地划着圈儿。加林听他奶说过,豺狼是怕火的。只要麻杆上面的火星在自己身边晃动,凶猛的豺狼就不敢靠近。
他就这样用麻杆开路,气喘吁吁地前行。
事实上,加林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豺狼虎豹的位置,也没有拦路抢劫坏人的位置,那地方已经填满了对他妈白素珍的思念。他一心盼望着快点儿看到银带一样的瀤河,以及坐落在瀤河岸边的白沙铺。
历经一个多小时,加林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达周巷镇。
路上已经有上早起赶集的行人。街道两旁的小餐馆率先开门,就像约好的似的,大家都在生炉子起火,店面门前袅绕着乳白色的炊烟。
加林径直来到周巷汽车站,站在停车场出口,等候前往花园镇的长途汽车。
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爸此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王厚义手里提着一盏马灯,满眼凶光地怒视着加林。走到儿子身边,他恶狠狠地低声命令:“走,回去!”
可怜的加林只能在他爸的押解下,返回王李村。
路上,王厚义一会儿凶神恶煞地怒骂,一会儿苦口婆心地劝说,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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