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大雨丰盈了青溪水,也冲刷走了院子里的斑斑血迹,空气中传来一丝残余的腥味,不知是土腥,又或是血腥。
杀羊是一件隆重的事,自商周以来便有先例,用烹羊来庆贺军功,犒赏打了胜仗的将士。用仇敌的颅骨装美酒就新鲜的羊肉,谈笑间凯歌入关。
对于陈家来说,新老家主过渡时期的摇摇欲坠终于是过去了,在新家主的带领下依旧在西乡这片肥饶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大堂上,每个人的坐席前的木案上都摆放着一壶酒,和用漆盘盛好的从滚汤里捞出的羊肉,羊肉色泽乳白,佐以一旁小罐里的青盐,微微入味,便可入口食用。鲜香味充盈着这间屋子,待女们小心翼翼的穿俊在宴席间,为客人们添酒加菜。
对于在陈家危急关头四散奔逃的待女们,陈牧并没有为难她们,舞刀弄枪本非其职责。她们大多只是有桑里及附近人家的普通女子,若是没了这一份可观的收入,对她们的家庭来说怎么也是不小的损失。
刘蒿捧着食盒又给大块朵颐的胖子史敏加了一盘羊肉,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这张胖乎乎的脸,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前些时候刚刚入府,总喜欢对自己献殷勤的人如今成了座上之宾,听小月姑娘说,更一次凡是参与到与黄家的战斗中的人,最少也被赏了千钱,这可足足是她两年的佣钱了。刘蒿现在正考虑往后要不要对他态度温和一些。
陈牧高举起酒碗,看着下方勉强也算济济一堂了,右首第一张席位是老管家,接下来则是在赶来陈家助阵的佃户中颇有威望的高达、陈奇、家丁中的胖子史敏。左首第一席则是此次立下头功的张铁锤,往下数分別是铜锤、大麻子脸高廉、瘦高个白策。
“诸君,这一杯陈牧敬你们在危急关头仗义出手,舍身忘死。如果没有诸君,牧今日岂能在此宴宾客,只怕已经沦为黄家的阶下之囚了。”
陈牧将碗中的新谷酿成的米酒一饮而尽,入口微涩、微酸,度数只相当后世啤酒的纯度。依他前世的海量,这种酒来二斤也不会有醉意,可这一世的陈牧此刻却是第一次饮酒,酒入豪肠,脸色已经微红。
张铁锤在这战中杀了五人,更救了陈牧一命,立下头功。不仅得了钱财赏赐,还被陈牧任命为陈府护卫队队首,功利心被大大满足,黝黑的脸庞露出笑容,举碗道:“俺也敬陈君,陈君厚待之恩,俺们自当效死以报。”
老管家看着难得的盛况,激动道:“老奴为少主贺,为陈家贺”
张铜锤倚座举碗,笑言:“下一次定要用黄狻的颅骨作酒器,方才过瘾。”这次他受伤不轻,恢复过来后整个人褪去了稚气。
众人纷纷举碗一饮而尽,亮出碗底,相视大笑,大抵都是些粗鲁汉子不会说些什么场面话,便只顾埋头吃喝酒吃肉。
陈牧看着众人还有些拘束,笑言道:“这次我们出生入死,虽不是血亲却也是共患难的兄弟了。此即为家宴,大家无需拘束,尽管尽兴就好。”
见陈牧如此说,气氛倒也活跃进来。史敏跟身旁略有姿色的婢女低头说笑,对面的高廉对白策笑言,胖子打算让陈君履行要美人的承诺呢!史敏反正脸皮厚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把婢女刘蒿羞得满脸通红。
小月穿着青缎百折裙,跪坐在陈牧身旁的席子上,她将青盐细细的抹在汁水饱满的羊肉,用筷子喂给陈牧,不咸亦不淡,更有一种青盐的爽口。
“少主,您伤创处尚未完全愈合,酒还是少喝好。若是待会儿您醉倒在堂上,小月可驮不起少主。”
陈牧放下酒碗,点了点小丫头蹙着的眉头,笑道:“好不容易高兴一次,你呀!却成了管家婆。也别光顾着让我吃,这新鲜宰杀的羊肉,在府里可不容易捞着享用。等都吃完了,你可别哭鼻子”
小月莞尔一笑道:“谁哭鼻子,谁是小犬。什么膻东西,吃下去口里好几天都得留味,小月才不稀罕呢!”
“小月,这可是你不对了。你明知吃羊肉会沾上一身膻味,还一个劲让我吃,你可没安什么好心啊!”
小月娇憨一笑:“少主你就安心吃吧,就算有再多膻味,婢子也不嫌弃您。”
酒过三巡,菜到五味,一时间宾主尽欢。陈牧在小月的竭力劝阻下,不得不打消一醉方休的念头。
醉意醺醺东倒西歪的宾客中唯有一人尚清醒着,身前的酒肉都不大动过,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犹豫再三,高达终于离席起身,到大堂中央,朝上施礼道:“达,请求离席。”
陈牧正和小月逗乐,千方百计骗着她把一块羊肉吃下口,正当诡计怏要得逞时,忽然被堂下人这么一打断。小月反应过来,连忙躲过魔爪,见陈牧一脸丧气的样子,不由捂嘴轻笑。
高达觉着堂上人没有听清他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神情更加严肃。
“达,请求离席。”
这次声音一大,使原本有些醉意的众人都清醒了过去,好奇的看着堂中人。
高达,字任平,身世倒也离奇,父亲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方士,可惜他算天算地却没算准自已。方士中的骄傲徐福狠狠耍了始皇帝一次,带着十几艘巨舟跑路了。皇帝大怒,下令逮捕天下所有方士,高达的父亲便因此死在大牢中。
他虽在田间务农却读过几本书,身形高大却面容清秀,一看就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施礼时腰如劲弓,弯而不折。
陈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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