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血蒙蒙的。
“好了好了,醒了,醒了……”
周围有人叫着。
“我没死?”
可头却痛得厉害!
“三仔,阿三,无事喏?死咿呀父啊!扎刀扎槌,来相台!”
好杂乱的声音。
“这是什么话?福建话?还是客家话?我回到福建老家了?”
眼睛再睁一睁,他看见了一个野人般的男人,好像在为自己的事情愤怒着,又看见一个哭泣着的中年农妇,见到自己睁开眼睛满脸的欣慰。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啊?”那个中年农妇哭了起来:“三仔啊!你讲乜个啊!我个你娘啊!”
“你是我妈?三仔?这是我吗?我叫三仔?”
周围的人都叫了起来:“害,拍破头了,拍破头了!连咿呀娘都不认得了!”
便有人建议,说赶紧叫魂!把这孩子的魂魄叫回来!之前那个粗鲁的男人,还有那个哭泣着的农妇,以及旁边两个后生就都叫了起来:“三仔啊!三仔啊!等来啊,等来啊!”
便有乡老说,得喊正名,连姓带名地喊。
于是他们就叫:“李三啊!李三啊!回来啊,回来啊!”
“哦,李三,我叫李三?我不是,我叫……”
是什么?头痛欲裂也想不起自己叫什么,终于晕了过去。
李三醒过来后的第四天,才承认自己是李三,才张口叫老李爹爹,才张口叫老李他老婆娘,以及叫李大、李二哥哥,叫李四、李五弟弟。
对以前的事,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家人也没生他的气,谁让三仔在和械斗中被打破了头呢!一家子骂骂咧咧的,可对着这个失了忆、整天呆呆的儿子、兄弟,却总是露出淳朴的笑容。
正是这些笑容,让李三得到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的力量!
在家门口呆坐了足足三天之后,他整天做的事情,就是看看自己的胳膊,看看自己的大腿,以确定自己确实只有五岁。遇到有人经过,他便问问当地的情况,问问外界的情况,这里实在是一个偏僻得不行的乡下,会在老李家门口经过的都是村氓!所以问了很久,也只知道这里是福建延平府尤溪县溪前村,当朝皇帝的年号是嘉靖,再问下去就不清楚了。
“嘉靖九年啊……”
李三捧着脑袋,极力想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但他五岁的大脑很明显还没法进行过于复杂的思考,一想到深处便疼痛起来。他一头痛,就抱着脑袋叫,吓得他娘赶紧跑出来抱住他哭,那一滴滴的热泪滴在李三的额头上,仿佛能渗入皮肤,渗透到他的血液中去,唤起他身体里的血与眼前这个母亲的共鸣!
“娘——”
这一句叫唤,让这个妇女高兴得连眼泪也忘记掉了,跟着大叫起来:“大家来啊!大家来啊!三仔好了!三仔好了!”
一家子都围了上来,李三这时已经知道,那个四十岁上下,粗手粗脚的男人是爹,那个二十岁上下,长得矮矮壮壮的,是他大哥李大,那个才十六岁的,因为营养不良而头黄的,是他二哥李二,下面就是两个弟弟,四岁的李四和两岁的李五。本来李三他娘生下的还不止这五个,但其他的都夭折了,剩下这几个还没成年的,能活到什么时候也难说。
看着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弟处于如此的贫苦中,李三忍不住心酸。
“上辈子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李三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爹,让娘,还有兄弟们不要再受这贫苦的折磨!”
福建延平府是山区,地方上穷得叮当响,可也有大大值钱的东西——银矿!在这个以白银为通货的时代,银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不过附近虽有银矿,好处却轮不到老李家,李三他爹和两个哥哥虽然也到矿场打工,但赚的也只是一点辛苦钱,大头捞不到,李三要想让自己脱贫,还得另想办法。
李三第一个想到的办法,是经商,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
“在这片土地上!经商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啊!特别是在自己手头没什么资源的时候。”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唯有当官,才是最终的出路!在这个国家,若不能进入体制内,那就只能永远在外头转悠,永远也接触不到权力的核心!
不知不觉间,李三的思绪其实已经偏离了“脱贫”的起始想法,想到更加长远的未来,甚至想到了上一辈子的志向!
“有钱而无权,最终也必将是一场空!”
不过和上辈子不同的是,在这个时代,有一条直通九天的康庄大道!
科举!科举!
“虽然也是考公务员,可这次要考的,却是高级公务员啊!”
如果成功了,哪怕只是考上个举人,也有机会做县令——县令,就是县长啊!尽管在戏剧中常常以“七品芝麻官”来形容县官之小,但在现实生活中,那却是成千上万的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高官啊!大明人口可能已经破亿,但县令却只有数千!尽管在官员的金字塔中,县令处于中下层,但在整个国家的金字塔中,知县却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若能成为县令,就能主宰一县之命脉,若能成为知府,影响到的就是上百万人的生计!若能……
“啊——”不知不觉中,李三又想得老远,因为想得太多,过了他此刻那小小的脑袋的负荷,因此头又痛了起来!
但这点痛楚,却没影响到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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