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列阵,再转车悬!」队伍应声分列,倏忽以栉比错置的横队通过土垒
两侧,队形如箭雨飞攒,乱中有序,便以「分光化影」之能,也不能迳行穿过如
此密集的枪马阵形。被护在中央的秋霜色拉开架势,双臂连挥,浑厚激越的巨大
共鸣透阵如出,如排浪叠至,来回拍打,衬与轰隆擂地的马蹄响,交织成一阙动
人心魄的破阵曲。
以鱼鳞阵通过土垒的马队,在秋霜色背后绕了个大圈,复成两行长蛇,掉头
交错绕行,以「∞」队形奔回指挥点,此乃车悬阵用以推进的基本队列。
秋霜色在最末两骑驰至前,突然圈臂,两抹铣亮的金属锐芒逸出土垒,飞旋
如萤,原本回荡于垒间的潋滟水光窜入袖中,跟着纵身一跃,跳上右首末骑后拖
着的一匹空马——这是罗烨安排的接应手段——猛夹马肚,在左右两骑的护卫之
下,觑准车悬阵开阖交错的空隙,直直冲入阵中,身后阵隙合拢,阻断了灰袍客
的狙杀之路。
马背上,四奇之首衣发飘扬,不知是错觉否,模样依旧不染片尘,全凭双腿
控御,尽显超卓骑术;双手食中二指各自夹着一枚细小的精钢弯钩,分作龙首龙
尾之形,居间连着一抹形状、粗细似乎随时在改变的潋滟波光,却是「破野之弦」
的两端。
秋霜色袖臂连扬,龙首、龙尾钩分射左右,挂上左右两骑鞍头。那两骑乃罗
烨帐前亲兵,堪称巡检营精锐,见他双臂平举,作势一分,登时会意,迳于奔行
之间拉开距离,水弦应势绷起。
周身湖色的青年秀士不慌不忙,一夹马肚仰躺于鞍,破野之弦贴面而过,起
身转头,就着鞍上一拽,潮浪般的震音扫出,大队后方黄尘卷起,凭空震出一抹
苍灰袍影。
隐圣踉跄撑地,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总算没有出丑露乖。只觉气血翻涌,
仿佛又一次陷入「八表游龙剑」的锁限杀阵,体内诸元剧烈震荡,似将失形。自
殷横野武功大成以来,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形,不由心惊。
而前方那倒骑战马的湖衣青年再度拽弦,丝毫喘息的余裕都不给,看不出生
得这般斯文,出手狠辣犹在狡诈的聂雨色之上。老人无暇寻思,本能以「分光化
影」掠开,以避其锋。
然而海潮般的弦声响彻战场,根本无从躲避。
殷横野身影一滞,再度现形,与其说是愤怒,的是迷惘惊诧。以其修为,
决计不能被后生小辈的震音所制,要说沉辰水精能克「皇极经世功」功体,更是
无稽之谈——
他费尽心思构陷吕坟羊兄妹,两面三刀,操弄三槐,好不容易获赐《皇极经
世功》正典,正是因为在三奇谷遍阅三宗典籍,得知皇极经世功有自体而圆、兼
容并蓄的长处,如百川纳海,无论之前或之后练得什么功法,积存的内息均能为
此功所用;无论何种外力加身,只消有运化的余裕,俱能转为自用,与功体毫无
捍格。他在山腰破庙外,以「阴谷含神」之法,转化耿照的一轮猛攻回复元气,
所仗正是皇极经世功大能。
当年邙山招贤亭一会,殷横野从此深忌武烈,后来在各方合力刺杀一事推波
助澜,狠帮了一把,皆因独孤弋的「残拳」无劲不消、无力可借,恰是皇极经世
功克星,殷横野容他不得,常欲除之而后快。
饶是如此,在招贤亭文斗时,老人亦不曾这般狼狈。拜震音醒脑之效,殷横
野满腔愤懑平复许多,思绪逐渐恢复运转:如非沉辰水精的异质有什么专破功体
的神效——以其渊博,几可断定不是——那就是自己的功体出了问题。
今日接踵而至的四场鏖战,只对上萧谏纸的八表游龙剑在意料中。虽说袁悲
田曾将此剑优劣为他细细讲解,砥砺切磋,萧谏纸败得不冤,但锁住登龙门的剑
劲堆叠,却无取巧的余地,耗损不可谓之不钜。
而对上莽撞愚鲁的谈剑笏,「熔兵手」热劲骇人,殷横野被硬生生逼进了总
力对决的死胡同,谈大人固然身死收场,但隐圣的损耗恐怕远远超过预期;若因
此对功体造成影响,亦非难以想像。
而屈咸亨临死之前突破境界,那无坚不摧的惊人剑意斩开锁限,至今殷横野
仍不愿回想。未及调复,不旋踵又被困于阵中,术法内五感倒错,不知有几分真
实;若实际发出的指劲有三四成之谱,所耗元功,不啻又一场恶战。
三才五峰等级的修为,使殷横野得以超凡入圣,然而证诸天地岁月,这份超
凡仍渺小得不可思议。对七十六岁的老人而言,今天无疑是极苛烈的一日,休提
在训练有素的马阵中穿梭来去,施展「分光化影」、「凝功锁脉」等峰级境界,
以保不失。
事实上,即使蒙住脸面,现身在巡检营众人面前,已是隐圣一方的败笔。
按原订计画,不惟萧谏纸不能死,连耿照之命亦须留下,其后尚有大用。若
非失却屈咸亨这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强烈的失落感令老人理智断线,这场追逐刺
杀根本不该发生。
只要他愿意,秋霜色也好,聂雨色也罢,老人随时能取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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