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宜紫忽然发现这居然也是种策略,显然还有点效果,索性不管内容,全凭
气势压人。「对付你这种奸邪歹人,最好就是倚多为胜!你可别逼我动武啊,本
姑娘带了两百来名金吾卫,一声令下,将你剁成肉泥绰绰有余,乖乖束手就缚,
可免零碎苦头。」
满厅的金吾卫士都快哭出来。这种拦路土匪式的说帖,棒槌都说服不了,场
面要如何收拾?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怎么会以为能一亲任家小姐的芳泽,
跑来干这等送掉小命的蠢事——
「那好,我便随姑娘走一趟。」
众人正自怨自艾,谁知耿照竟自伸双手,示意来缚。
任宜紫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见这傻子能蠢到引颈就戮,芳心窃喜,不忘
干咳几声,摆足派头。「金钏银雪,捆了这厮,带回娘娘驾前审问。」孪生姊妹
取出一条泛着乌金暗芒、约莫小指粗细的精巧链子,七手八脚捆了耿照双腕,拉
着他跟在小姐身后,一路往厅外行去。
「姑……姑娘,那我们……要做什么?」一名金吾卫茫然开口。
「抄家呀。」任宜紫轻扭柳腰,回眸嫣然。「看到像证据的物事便打包带走,
一张纸头也别放过,要是找到谋反的证据,可就发达啦。忙得差不多了就自个儿
回去,省得我叔叔叨念。你们别跟来啊,小心本姑娘一剑斩了,只能自认倒楣。」
大宅之外,停着一辆巨大的三乘牛车,通体髹满乌漆,四面门窗外俱都垂挂
着细编竹帘,虽无华丽赘饰,一眼即知价值不斐,便在求见将军的巨贾名流中,
亦罕见如此结实而低调的车体。
以畜力计,一头牛能拉六到八百斤重,耐力尤强,适于行远,缺点就只有一
个「慢」字。寻常牛车多作二轮,一乘绰绰有余,载上三四人也不怕。这辆乌漆
大车用上三头健牛,四只径逾三尺、轴辐镶铁的包革大轮,其平稳之甚,怕是它
最不惜工本的奢华处。
金钏打开车厢一侧,拉下梯台,待其余三人鱼贯爬入,才将车门关妥,跳上
辕驾,「吁」的一声控缰甩鞭,熟练地驾起了牛车。
车厢内,简直就是一处具体而微的富丽闺阁,底层遍铺南方惯用的厚厚蔺草
垫子——黑岛似乎有此常俗,朱雀大宅里有好几处这样的院落。绮鸳挑选的潜行
都据点多半是类似的房间,诸女入室以前,总在架高的廊庑间褪去鞋袜,赤足在
房里踏来踩去。蔺编的淡雅香气,混着少女足趾雪弯的轻潮微汗、肌肤润泽,亦
是极诱人的一景。
此间所用,似比乌家更讲究,蔺草香气馥郁,不夹一丝杂嗅,也可能是新近
铺就,未受肌肤汗渍沾染。蔺草垫上,铺着轻软如云朵的厚厚被褥,材质耿照不
知其名,整个车厢竟无「地板」之一物,就像一张大得不可思议的床。
任、银二女都是褪了鞋袜才进的车厢,耿照双手不得自由,任宜紫掀开云褥
一角,让他有草垫可栖身,蹙眉道:「喂,把那双泥鞋给我脱了,莫弄脏本姑娘
的香车。」却是对着银雪说。
少女小脸一红,屈膝跪坐,饱如桃实的雪臀绷紧裤布,枕在两只雪玉般的小
巧脚掌之上,笨手笨脚地除去耿照的靴袜。他每日梳发更衣,等着被将军或娘娘
提去审问,不惟里外衫裤,连靴子也是新的;反正偌大的府邸仅余李绥一人,有
得烧水洗浴已属不易,横竖无人捣衣,索性每天换过新的来穿。
任宜紫「泥鞋」云云,委实是真冤枉。
银雪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羞得耳根红透,好在典卫大人的脚十分干净,与
想像中的臭男子全然两样,她的胸口怦怦直跳,小脑袋瓜子里烘热如沸,颇难保
持清明。
车厢四角堆满绣枕,约是供乘者偎倚之用,居间有张奇怪的椅子,像是坐垫
之上,凭空生出靠背与扶手,又似一张填充着枕芯的柔软太师椅锯掉四支木脚,
总之十分怪异。
任宜紫命银雪解开细炼,让耿照伸直腿,「坐」上那张无脚怪椅,再将双手
捆于扶手。耿照发现怪椅的扶手靠背皆是硬质,能够充分地支撑身体,这若是拷
问人的刑具,决计开天辟地以来最最舒适的一张。
任家小姐似对他乖乖配合「移囚」十分满意,玉靥酡红,黑白分明的杏眸滴
溜溜一转,跪坐合掌道:「好了,本小姐要来审问你啦,要是不尽不实,当心大
刑伺候。」说着噗哧一声,约莫自己也觉好笑,唯恐被看扁了,赶紧抿住,努力
板起俏脸,恶狠狠道:
「你是不是刀尸?老实招来!」
「不是。」
「但人家说你是啊!」
「那姑娘得问人家。」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说的?」
「巧了。」耿照点头附和:「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再打听打听?」
任宜紫柳眉一挑,面色沉落。「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看我不起啊,当我是傻
瓜似的。来人,给我用刑。」
银雪本躲在她背后捂嘴忍笑,被唤得猝不及防,不觉有些发怵。
「小姐……用、用刑?」
任宜紫狠笑道:「还是我教你?」作势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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