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流浪,就是整整八年时间。
八年里,他去过南疆、去过西陵,去过北晋,去过更北方的草原大漠在繁华喧嚣的天府城市里隐藏过,在广袤恢弘的长川大河间游荡过,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荒原中跋涉过。
他受过无数磨折苦楚,也见识过无数难以想象的事物,遇到过无数常人百年也无法一遇的机缘。失去过无数,得到过无数,他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的经历,相当于别人漫长的一辈子。
十五岁,他带着一张艳绝天下的面容,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和才能,一颗已经阅尽人间不知多少春秋轮回红尘百态的心,回到东越。
他的容貌尽管美艳更胜于当年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素和夕,但其实一眼望去与父母只有两三分相似,不必担心人认出来,也不需要易容,一直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到东越之后,他很快打探到了自己那个同母异父弟弟的消息,而这时候东越先帝派出去寻找小皇子的大内侍卫,也正好找到元真钰。
大内侍卫当中有唐贵妃派出混在里面的奸细,找到元真钰的时候,抢先一步暗中给元真钰下了毒。等绮里晔赶到,元真钰中毒已深,他不得不用以毒攻毒之法,给元真钰下了另外一种药。保住元真钰的性命,却毁了他的心智,一直像是三四岁孩子一般呆傻懵懂。
后来大内侍卫带着东越先帝亲自来的时候,绮里晔在元真钰家中撞上先帝,来不及易容变装,但又担心熟悉素和夕容貌的先帝见了他会起疑心,毕竟先帝知道素和夕还有过一个儿子。为谨慎起见,便男扮女装,假扮成了那个收留元真钰的渔家里的一个少女。
元真钰被下了药之后心智不全,就像是刚刚破壳出生的小鸭子一样,对于醒来第一眼见到的绮里晔极为依赖。先帝想带回元真钰,元真钰却拉着绮里晔死活不肯走,先帝无可奈何,只能将绮里晔和元真钰一并带回崇安,让绮里晔照顾元真钰。
这以后的事情,便是众所周知的了。这个“出身渔家的容姓少女”,代替小皇子元真钰参加了夺嫡,一路披荆斩棘而来,踏着无数人的尸骨血肉,一步步走上东越的权力巅峰。
绮里晔说完这一段长长的话,随后便沉默下来,突然轻笑了一声。
“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也确实是我。他八岁的时候已经很聪明,本来不愿意以自毁心智的代价来得以存活,我没管他的意愿,给他强灌了药。他虽然已经记不清失去心智之前的事情,但脑海中应该还留着当时的景象和情绪,所以恢复心智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那么恨我。”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的感情是极其复杂难言的,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对元真钰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元真钰是东越先帝的孩子,是他仇人的后代,他本来应该是恨屋及乌。但偏偏元真钰身上又流着和他一样的娑夷血脉,是他的骨肉至亲,是他唯一存在于世上的亲人。
在失去心智的那段时间,元真钰尽管呆呆傻傻,却犹如恋父恋母般的幼小孩子一样,对他百般依赖。那种被人依恋和需要的感觉,尽管只是来自于一个弱智儿,对当时陷在一片黑暗血沼中的他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救赎。望着元真钰那双清澈明净如水晶琉璃,婴儿一般懵懂单纯的眼睛,他无法提起厌恨和恶意。
他答应过素和夕自己不当皇帝,素和夕却没有要求元真钰也不当皇帝,元真钰是东越的小皇子,有身份可以名真言顺地继承东越的皇位。他在外流浪多年,见过千般万种世态沧桑,太清楚权力的重要性,皇位有没有无所谓,但皇权却必须要争。
一开始时他伪装成了女子身份,后面骑虎难下,干脆便以这个身份一路伪装到底。元真钰登上帝位的时候,他原本想过自立为摄政王,但摄政王一般是在外面建摄政王府居住,不便住在宫中,而元真钰又一直黏着他。最后,他便成了和小皇帝关系最近的人,东越皇后。
在水濯缨出现之后,他放在元真钰身上的时间精力大幅度减少,换做以前元真钰肯定是不依不饶,但现在却一直没有闹过。他以为元真钰虽然心智不全,这么多年来也应该学得懂事了一些,却并没有想过,早在五年前元真钰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还一直深恨着他。
水濯缨望着绮里晔犹如笼罩着一层迷离烟雾般的侧颜。他的嘴唇轮廓完美一如往昔,带着一弯浅浅的弧度,却静止得犹如凝固的鲜血。眼尾艳丽的绯红色,在清冷的星月光芒映照下,成为一种阴影般幽然淡漠的暗紫色,像是一叶静静落下来飘进水中的紫睡莲花瓣。
她靠近了绮里晔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他的身体体温一向比她高得多,现在却一片冰凉,抱着他就像是抱住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水濯缨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间。
“你还有我。”
绮里晔伸手抱住她,把她揽在怀中,轻轻一笑。
那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属于他的妖异美艳如魔花绽开般的笑容,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似水,映照着月光,犹如雾气一般朦胧而柔和地晕染开来。
“是啊,我还有你。”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她。
那天夜里,水濯缨不记得自己陪着绮里晔在门廊上面坐了多久。弦月在夜空中渐渐西沉,漫天繁星璀璨而迷离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天幕上的黑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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