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像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呼呼的老北风在山坳的回风处尖啸,树木枝叶沙沙作响,岸坎水波唰唰有声。
曾凡智带着十几个背着长枪的民兵在避风处的草棚里用劈柴生了一堆大火,大家团成一圈坐在劈柴块子上。
本来守个夜三二人就够了,无奈这次的事太大,一下摆了六具冷尸,下午拖船时又莫名其妙的拽不动,直到酒癫子做了一番手脚后才拖走,想想都觉心里有些发慌。为了那十几分的工分,莫人愿担惊受怕。更何况又变天了,北风呼呼的阴冷刺骨,谁不想躺在暖暖的被窝里而愿意去守着一堆死人又冷又怕?
曾凡智安排人时谁也不肯来,莫办法,干脆多来些,反正农闲不用出工。人多胆壮,又弄来一堆的劈柴,大家边烤火边说笑着打发时间。
“打捞的时候你们都在么?听说这下面有一个妹子生得好标志,是个还莫出嫁的黄花女哩!可惜呀,这世上又要多个单身公了。”
说话的是三队的张石山。
“何止一个?是四个哩。四个女的,看样子最大的也就四十来岁,两个年轻的不会超过三十岁。唉,真的可惜,可惜这世上又多了不止一个,而是四个像你一样夜夜敲床边的男人呀……”
一队曾峰的一席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张石山你不是说她长得标志好看么?你胆大,下去陪她睡一觉,说不定她就能活转来嫁给你哩!”一人插话道。
“别乱绊舌绕的,当心侮辱了亡者来找你麻烦。”有人制止道。
人死为大,不可亵渎。这是乡民朴素的认知,除了对死难者的尊重,也有怕因侮辱死者引发亡灵不满而遭报复。
守着路坎下的六具冷尸,这些血气方刚的后生们说不上有多悲伤。他们本就不认识,八杆子打不着,更不是亲戚,没人引导感染,除了叹气惋惜,就是想悲伤也悲伤不起来。世界这么大,哪天不死人?见落花流泪,只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这些个握着锄头的地球修理工不会理解,只会说她是无病呻吟的资产阶级臭小姐。
“是呀张石山,你不是经常吹牛皮说胆大吗?敢不敢到坎下陪死人坐一晚?”
这样干坐着烤火实在无聊,曾峰开玩笑逗张石山。一旁立马有人接音道:
“对呀,只要你在下面坐一晚,我输你一斤猪肉。“
“我加一瓶虎骨木瓜酒。”
“一斤猪肉一瓶酒就赌我陪死人卖一夜冻肉?亏你开了二十四牙,你怕是我一世莫吃过喝过似的。”张石山不屑地说道。
“哟嗬?说你胖你倒还真喘上了那你说要赌哪样?”
“是呀,那你要怎样才肯赌呢?”
嘻哈的众人一齐停了嘴,十几双眼睛盯住了张石山。
赌,其实是人类的一种天****中随处可见。赌并不单指赌博,还有赌气、赌咒和打赌。
在乡下农村,打赌,是一种十分普通的存在。赌酒、赌饭、赌力气、赌胆量等等,不一而足,给大家伙增添了诸多的笑话乐趣,当然也有付出代价的。
譬如李长子能吃,有一次本家过寿摆酒,队上有人赌他吃面,他一口气吃光了两桌半整整二十碗,众人不服,后来又赌了一次吃红薯,他花二个半小时吃完了十斤生熟红薯,为此他虽赢了队上一角猪肉,但也付出了难受了三天,患上胃病的代价。
最常见的还有赌力气,队上出工歇息时,拧扁担,扳手腕的场景经常出现。至于赌博,自古以来就是历朝历代屡禁不绝的陋习,但如今生活并不富足,政府又抓得严,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偷偷的打一下牌,真还莫几个人敢玩。
打赌就不同了,这可是枯燥生活中难得的娱乐,没人把这当赌博,愿赌服输,干部一般也不会管。
张石山扫了一眼众人说道:“真想赌呀?那这样,东西我不要,马上过年了,谁家拿不出半斤酒四两肉?不稀罕。你们每人出一块钱,我数数,一、二、三……十二、十三,十三个人,就赌十三块钱,我下去在他们中间坐一晚,如何?都舍得出钱么?”
曾峰立即站起来表态说行,众人也跟着起哄,曾凡智制止道:“别瞎**乱搞,等会酒癫子要来哩,赌什么赌。”
“是呀,酒癫子怎的还不来?不会是喝醉不来了吧?”
酒癫子李朝宽下午离开时说好了半夜里要过来超度亡灵的,但现在还只八点多钟,早得很哩。
大家安静了一会,有人又老话重提道:
“张石山,你还别说,就下面摆着那六位,莫说是才区区十三块钱,就是一百三十块我也不敢去,你是莫看见他们被捞出来时的样子,哎呀,不说了……”
一股寒风袭来,张石山打了个激灵,脑子恍惚了一下,清醒过来后却冒出了个想法:自己不正在为娶老婆发愁吗?一定要和他们赌一把。
张石山今年二十五岁了,家境一般,长样倒还过得去,前两年说了一门亲,来往了几次,双方还算满意,正准备订婚时,那天他在女方家帮忙干活,吃饭时多喝了一杯酒,和人聊天扯白时忘了收敛,就像平时在队上和人玩闹一样,日娘操祖宗的粗口不断,异常刺耳,恰巧被女方母亲听见了,说他粗鄙莫家教,亲事黄了,令他很是气恼伤心。前一阵好不容易有人介绍了一个,目前还在考察期,还莫订婚下定。眼下年关到了,他搅尽脑汁,想送点东西讨妹子和未来“丈母娘”欢喜,好早点订婚定亲,无奈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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