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翘楚上路了,他要去远方的草原,寻找她童年时阔别已久的格桑卓玛,就像是寻找儿时丢失的一个美好的梦境。
夜色已深,小镇上灯火阑珊。他来到一家醉仙楼,向小二要了十八个空碗,店小二好生奇怪,来到酒店,不要酒,不点菜,要十八只空碗做什么?
吴翘楚要用它们来盛眼泪,他要大哭一场,一定会有太多太多的泪水要流,十八年来的相思,孤独与悲伤,每一年积聚的眼泪,至少能装一大海碗。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将内心的郁积全化作泪水倾泻出来,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比哭更加的难受。实际上,他欲哭无声,欲哭无泪,他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终究是个另类少爷,似乎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幻世界里,自己骗自己也许是最容易的,可自己骗自己也是最难的,有时自大,有时自怜,多愁善感的他,总是在两个极端摇摆不定。
哭又哭不出来,要十八只空碗有什么用?还是用来喝酒吧,他就向店小二要了一大坛酒,将清亮亮的白酒倒了满满的十八碗,别看他是个喜欢眯着眼睛的书生,仿佛永远也睡不醒来的样子,酒量却丝毫也不逊色于景阳冈上打虎的英雄武松。
吴翘楚充其量只是个浪子,别人的父母生下龙子龙孙,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他的父母生下他这么个怪胎,边城浪子,浪迹天涯。一把剑,一碗酒,一个人,酒能消胸中郁垒,浪子怎么能没有酒呢?而浪子仗剑行天下,剑能削人间不平,酒有了,他现在缺少的,就是一把剑。其实,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百无一用的书生,要剑又有什么用呢?再说,究竟什么样的剑,才适合于他使用呢?
突然,一阵恼人的香气从里屋里传出来,刺得他直想呕吐。随即,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喂喂喂,你疯了,一个人怎么能吃十八碗酒,就算全世界的愁闷都跑到你的肚子里来了,也不能这样浇愁啊。没听说过借酒浇愁愁更愁吗!
老板娘柳如烟出现在吴翘楚的眼前,她无限爱怜地望着他,嘴角挂着一抹妩媚的笑。她又说,如果一定要喝,那她陪他一起喝,要醉一起醉。
她依然一袭红衫,像烧着一团火。十八碗高粱烧红得像血,她花茎般的手从红袖中伸出,朝一碗烧酒伸过去,只听得噗噗噗一阵怪响,十八样长短不一的暗器早已经钉在十八只大碗的边沿。
柳如烟早已凌空跃起,又在吴翘楚面前轻得像一朵红云那样轻轻落下,她像老鹰护小鸡一样将他护在怀里,她怕的不是自己受伤,而是怀中的他中暗器。
她的举动更加激怒了躲藏在隐蔽处发暗器的人,原是冷香山庄的女庄主冷茉莉,她岂能容得别的女子靠近吴公子。冷茉莉一袭月白轻衫,粉嫩俏丽,俨然一枝茉莉花,但花中带着刺。只见一道寒光乍起,她身轻如燕,宛然白云出岫,又犹如天际长虹一般,自暗处斜飞而出。
绝代双娇,在吴翘楚面前怒目对视,她们各自目光中的含义,是要陪他一起喝酒也轮不到你。冷茉莉见柳如烟并未带刀剑,也就插剑入鞘。也许是常年隐居在云雾凄迷的山谷,深居简出,柳如烟虽听说过冷茉莉的大名,却并不认识她。自从吴翘楚离开冷香山庄后,冷茉莉一直在暗中跟着,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他来到了这小镇醉仙酒楼沽酒买醉,她也就一道来了。
冷茉莉与柳如烟不由自主地抢起酒碗来喝,你一碗,我一碗,各抢到了九碗,吃了九碗烧酒。她们像在参加比赛似的,喝一碗酒,扔一个空碗,空碗落地粉碎的声音十分的清脆刺耳。吴翘楚的心一次次地被刺出窟窿,他的心转瞬之间已经支离破碎,像被一群野蜂子螫出了密密麻麻的洞,这满满当当的十八碗酒,他居然一碗也轮不到喝,全让她们给瓜分了。
他气得要吐血了。
喝完了十八碗酒,她们似乎还不过瘾,又对打了起来。吴翘楚趁机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她们蓦然发现他不见了,正面面相觑,他又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朝她们打躬作揖,念念有词,两位神仙姐姐,你们别打了,酒也全让你们抢了喝了,就不要再打了。你们都长得那么漂亮,一个是神仙,另一个也是神仙,要是你们伤着了对方,那多可惜。如果你们两位神仙其中一位受了伤,那还不如你们一人一剑一道将我杀了,要不我去碰墙上一头撞死算了。
他的嘴巴像是抹了蜜,说出来的话都甜得发腻了。她们听了,双双都动了容,果然不打了,还不好意思起来,彼此脸上都飞上了两朵红霞。
柳如烟尽地主之谊,拿出一只烤羊腿来招待他。他属羊,吃羊肉等于自己吃自己,可是终究是挡不住烤羊腿的诱惑,加上肚子实在太饿了,终于狼吞虎咽起来。
填饱了肚子,他要告辞出来,柳如烟问他何去何从,冷茉莉替他说了,说他要去远方的草原找一位童年分离时相约的姑娘。柳如烟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他如实相告。她又问他是否知道她在哪里,他摇了摇头。柳如烟大笑,说你还真是个书呆子,茫茫的大草原,你还能找到一只迷途的羊?
他又幽幽地说,就算找不到也一定要去找,他相信,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一定能够找到她。再说,要知道她在哪里其实也不难,因为那格桑草原上开满了美丽的格桑花。
她们一齐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腰也弯了,鼻涕眼泪都一道迸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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