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才,他感觉彷如置身命运洪流,自己是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的沙子,被
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带动,卷向不可知的地方,若不是得多年修行的沉静禅定工
夫,他几乎要疯狂咆哮着,跳出人潮之外。
差一点就在红尘中迷失了,玄奘这样想。
他看了周围几眼,发觉自己停留在一间名为鱼羊居的奢华酒楼前,迎客的店
夥正一脸殷勤、笑容可掬的看着他,当下微微一笑,抬步走进了酒楼,上到二楼
要了一个靠窗的雅座,点了几样招牌酒食。
他取走了黑店的浮财,此时囊中甚丰,正好肆意享用。
酒食很快就摆上桌,味道相当不俗,尤其是一道添加了羊肉丝熬制的鱼羹,
更是让人齿颊留香,果然不负鱼羊居的店号,当得起一个鲜字。还有一壶号称从
西域运来的三勒浆,入口如辛辣如刀割,乃是少见的烈酒。
玄奘静静的吃喝着酒食,一面赏玩着窗外繁华的景象,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
不息的众多行人,他心中不由生起奇异的感受。
便在此时,在酒楼里一片纷繁喧闹的声息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
的耳中:「阎师兄,你看那酒肉和尚,居然在大模大样的酒楼里犯戒,肯定不是
什麽好东西。」
这些个怪话,玄奘这十多年来听得太多了,当下只当做听不见。
过得片刻,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却是笔直的向这边走来,接着一如预料,
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玄奘心中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便见一个黑脸锦
衣青年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玄奘十,淡淡的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事?」
黑脸青年见着他沉静不波的脸容,不由怔了怔,方才喝道:「你这小和尚,
跑来酒楼饮酒吃肉,好生不知廉耻。」
玄奘摇了摇头,问道:「和尚饮酒吃肉何来的廉耻?」
黑脸青年脸色涨红,高声喝道:「和尚就该在庙里吃斋茹素,饮酒吃肉就是
犯戒,你身为僧人,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酒楼里的食客见这边起了争吵,纷纷停箸观看,有好事的直接就跑过来围观。
玄奘站起身,瞥了一眼方才女子说话的方向,见那席位被一层布幔围
○╔回ㄨ∴
着,里
面似乎有好些人,玄奘沉吟了一下,对周围的食客十致意,朗声说道:「饮酒
吃肉一事,关系到佛门规矩,小僧得分说清楚。」
「佛门源於天竺,其时释迦牟尼与众子,托钵化饭度日,化到甚麽就吃甚
麽,并无忌酒肉一说,这是佛门的本来面目。佛门东传中土後,又派生了许多规
矩,泰半是前朝崇信佛法的梁武帝所宣导。然而酒肉一直并非是禁食,是酒肉穿
肠过还是茹素苦修,乃是各人的修行方式不一,并无高下尊卑之分,与佛门规矩
也无抵触。」
一席话说下来,酒楼里的食客哄然,有鼓掌叫好者,有哂然摇头者,也有沉
默思量者。
黑脸青年大怒,握着拳头就去掀玄奘的领子,喝道:「你这小贼秃,谁耐烦
听你胡扯,爷爷今日就要好好……」
话尚未说完,耳边听得「牟」一声,耳鼓一时被震得什麽声音都听不到,整
个人浑浑噩噩的,甚麽也不知晓,待得他清醒过来,玄奘已是会了账,走得不知
所踪了。
玄奘喝出一声狮子吼震慑了黑脸青年的心神,又看了一眼那布幔,便快步离
开了酒楼。
转过几条街道,玄奘确认并无尾随之人,方自缓下脚步。
自己安安静静吃个酒食,也会被人无端找岔子,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不过
这也是行走红尘应有之义。那黑脸青年和那在布幔中未露面的人,似乎有些来历。
玄奘想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过午时分。
他当下找人问过路,匆匆向城东走去。
鱼羊居的店夥在上酒食时,曾向他简单解说过城中的有名去处,其中就包括
了沾化城的寺庙。
沾化城中只有一座寺庙,名曰海潮寺,规模不大,坐落於城东坊市附近,他
若是要挂单,就只能去海潮寺了。虽说他此时囊中虽丰,但毕竟是僧人身份,不
驻寺庙去住客栈的话,就过於奢糜了。
沾化城很大,玄奘在天黑时分堪堪赶到海潮寺。
值寺僧人见他年纪虽轻,气度却是沉静不凡,验过度牒後,便为他安排了一
间洁净的僧房歇下,此时已过了晚餐时间,值寺僧人又给玄奘送去一碗稀粥和几
个馒头,权作晚餐。
玄奘谢过後,就自进食安歇不提。
次日清晨,玄奘向寺中知客僧打听了城中的去处,说及昨日在鱼羊居的遭遇,
知客僧摸着光头,皱眉说道:「本寺一向以人为善,声名不差,在这沾化城中,
断不至发生有僧人被欺淩之事。玄奘师兄修为精湛,仪表非凡,虽喜好酒肉一事
有些奇异,却也不至於碍着人。此事说起来有些蹊跷,待贫僧为师兄打探一番。」
玄奘十道谢後,便出寺而去。
他是挂单僧人,因此不用守海潮寺的早晚课等规矩。
沾化城有能通海外的深水良港,又有通衢南北的陆路,故此城中汇聚了各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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