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识感叹道:“那次,大约是他头一回面对准备得这么充分的匈奴人,没有被全军覆没已经算是万幸了。”
“他还是个生手?”我的脊背上全凉了:原来,那一仗中丢失的两千多条性命,只是小孩子试水的牺牲品!
周虢很关照我的情绪,向高不识介绍道:“这位小兄弟就是铁螭骑里唯一活下来的。”高不识又看了我一眼:“难怪。不过,你放心,小侯爷不会让你的兄弟白死的。现在,他可能已经把这个失误变成了优势。”
“优势?损失那么惨有什么优势?”
“此战让休屠王部认为我们再也没有长途奔袭的能力了,这也可以算是一种麻痹对手的机会。”周虢果然不愧是个队长,冷静而睿智,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于是,将军的箭都射到休屠王部去了?七千人对三万人?”一名军官问道,他问出了我们大家心中的疑窦。就算唬住了属国小部落,也不能成为将军正在攻击休屠王部的证明。大家都亲身领教过匈奴人的攻击能力,不是可以单纯地用“以一当十”、“如入无人之境”这类不痛不痒的词语来解决问题的。
高不识看起来此时已经对将军的运兵有些成算了,胸有成竹道:“我们这支队伍是以少胜多,以偷袭为特色。小侯爷不是拿着七千人马去碰撞休屠王的大军,而是去……”
“偷袭!”众人猛然醒悟,不觉失声惊呼。
大家大眼瞪小眼,无法相信,经过了数日的骚扰,实力最雄厚,信息传输最通达的地方反而成了偷袭的目标?
周虢点头:“不错,的确是偷袭。将军先前对四个属国的战斗是示强,对屺月国是示弱。在休屠王眼中,我们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害,经过了屺月国一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必然要还之以颜色。”
朱苏道:“何止要还之以颜色,而是要全线包抄,把霍将军歼灭在大漠之中。”
“接连掠杀匈奴属国,加上现在兵力已弱。任何人都会想到,将军只能继续以属国为消灭对象,再杀上一两个部落,然后撤军回汉国去。”
高不识道:“休屠王有这种想法并没有错。本来,这也的确是我们出兵的预定计划。”他笑得豪爽,“可惜,他遇上的是小侯爷!”
我的头脑顿时明晰了起来,五场属国之战看起来互不关联,却让休屠王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那就是我们将把下一个战场放在某个属国。他的大军为了增援也好,为了歼灭将军也好,必然会在他们认为最有可能的属国布置出一个天罗地网。敌人带着全歼霍部的复仇渴望精锐尽出,对休屠王部的保护反而松懈了。
对于汉军来说,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整个河西匈奴部族皆枕戈达旦,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勉强去碰撞,损失也会比较惨重。但是,骠骑将军凭着最不可置信的速度与决心,突飙猛进,冒险擦过匈奴人算计好的重兵包围圈;以偏执狂的姿态,悍然挥师远袭,重新创造了这个偷袭的机会!
高不识转过来问我:“小兄弟,你如何知道小侯爷要去休屠王部。”
“他那天召我见面,一直朝那个方向看,我蒙出来的。”我道。
周虢道:“将军说过,弯的眼睛很特别。”
“噢?”高不识拍拍我的肩膀,“小子,好好干!”
他的力气太大,我摇晃了半天才站住脚。高不识已经站到军官们中间:“带上队伍,走!”
“诺!”
“可是,他为什么扔下我们?”我追问,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众军官都是军事行家,明白战机就是一切,此时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时间。大家达成共识、步调一致,来到各自的队伍面前:“现在,我们以校尉大人为军首,向休屠王部——进发!”
“不想错过立功拿赏的机会,就给我快马加鞭!”
“骠骑将军就在前面,兄弟们冲啊!”……
将是军之胆,有了将领们的做主,众军士应和的声音分外有力。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犹豫和彷徨,变得信心十足,刀山敢去、火海能闯,意气风发地向着遥远的匈奴西北腹地冲去。一群战争狂人分雪踏冰,逐风沐雨向着心中的目标长驱直入,我也跟在后面一起进发。
我们这些人比将军的队伍晚了起码有一天外加半个晚上,大家都心急如焚起来,生怕错过了什么。
我催动身体下面的黑马,它的灵敏度虽然不及西西,不过脚力还算不错,我们一路快跑,中间不敢有太长时间的歇息。这一次,我们将面对的是马踏连营式的偷袭。
一想到马蹄高高举起,无数毫无防备的生命在我们的践踏下瞬间失去性命,我们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嗜血的狂热。身在战场,这种藐视生命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的,谁敢说自己在战场上是个心地干净纯洁的人?
突然,我看到遥远的前方有一段凶邪的黑气。
高不识特地将我带在身边,我指着那里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高不识马不停蹄地道:“皋兰山。”
“那里人很多,应该上万。”我也算有了一些打群仗的概念了。
“吁——”高不识拉住马匹,狂奔的战马不耐烦地喷出一个响鼻,踏溅出无数雪花冰晶,站住了:“什么?”
“皋兰山那边在打仗。”我现在已经知道不是五十万、八十万的大厮杀,只是一万骑兵的孤军深入,“一定是骠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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