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柯在报刊亭的前方停了下来,亭内的大爷趴在小桌上,旋转的小电扇总会在最右侧卡住。油腻的玻璃箱里停放着成排的肉丸和烤肠,《知音》、《读者文摘》一类的杂志被随意地摆放,就像是某个路过的人在短暂的翻阅后又匆匆离去的模样。
白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刚刚洗过,指尖松软的感觉仿佛水草漂游,散发着柠檬草的香气。下午四点半的长章,就像刚刚用过下午茶的英伦贵族,躺在摇椅上晒着有些发烫的阳光,额角上悬浮着晶亮的汗珠。
明明是昨天才到过的地方,白柯却觉得有种很陌生的感觉,他歪着头去看廖犁书曾经摆摊的地方,那个神秘却又清澈的黝黑少年,在比现在还有滚烫的阳光下轻轻地和那个女孩的虚影说着玩笑。明明是自欺欺人的游戏,却被他演绎得那么真实。
白柯转过头,将双手插进裤袋里,划开脚步向前走去。他是来找廖犁书的,本来昨天廖犁书是被李晋陵他们带走的,但是据杨毅昭的说法,那个厂大的学生“脸色忧郁双目无言嘴唇紧闭宁死不从”,而且最后甩出了“我明天小学期上课”这样的理由。杨毅昭事后回忆当时廖犁书的眼中似乎充满着某种社会主义的光芒,那种法治社会特有的“有困难找公检法”的高洁伟岸让他们只能选择将廖犁书释放。
不过这场逼供倒不算是完全失败,廖犁书给平台官方的人留下来自己的联系方式——准确地来说是嘱托李晋陵将消息转达给白柯,这让杨毅昭的脑中很分明地上演了一场断袖分桃的大戏。
所以白柯是来赴约的,来赴一个男生的约。白柯掏出裤袋里的iphone6,这是平台官方配给他的公用电话,也正是李晋陵这个举动让白柯彻底决心要抱紧平台官方的大腿,别的不说看起来钱是不会少的。
廖犁书发过来的简讯是“巷子老地方,我要去见一下赵阿嬷。”
白柯从巷子口拐进老城区,视界一下子低矮下来,出檐的瓦片和蛛网一样的缆线在头顶穿梭,白柯顺着记忆向巷道深处走去,不过现在身后没有他和廖犁书疯狂奔跑的影子,没有那些青蓝色的屏障,也没有所谓的游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那个记忆中的少年还在那里。
廖犁书站在没有粉刷的山墙下,手指夹着一根烧得很长的香烟。他的目光像是凝固住了一样,定定地看着瓦当的边缘,脖子挺得笔直,腰背笔直,双腿笔直。白柯觉得这个时候的廖犁书就像是一尊笔直的雕塑,只是那些堆砌他的砂石还没来得及凝固,他的笔直似乎随时都会在风中崩碎。
“你不是要进去找赵阿嬷。”白柯走得廖犁书的身边。
廖犁书没有答他的话,他还是静静地看着天空。脸颊因为牙关紧咬而露出锋利的弧线。
白柯看了他一眼,绕过这个静默的少年,偷偷地向门内看了一眼。
老旧的木门没有合上,水滴落在水槽上,干净地圈起一层层波纹。一把择好的菜放在竹篓的旁边,老妪就这样坐在那张低矮的板凳上,她捧着一个不大的相框,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白柯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但又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哭嚎着,带着某种无法压抑的悲恸和遗憾。白柯不自觉地秉住呼吸,他觉得这个地方的空气似乎都携带者某种沉重的分子。
“旺哥走了。”廖犁书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白柯回过头,这个清秀的少年似乎一下子老了不少,他吸了一口烟,然后熟练地在墙边磕掉长长的烟灰,青色的雾气环绕在他的周围。
廖犁书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抖动的睫毛上似乎有某种深邃的光芒,“其实……就算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旺哥也是要走的,赵阿嬷应该早就知道才对。我原本以为,她应该更好一些才对,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像要比一个月前糟糕得多。她现在连哭都不会了。”
白柯想起自己以前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讲的是古埃及的一个法老阿蒙霍帕特,相传他死后化为雕像默默守护国祚,每逢国家有难的时候雕像便会发出痛苦的哭嚎,振聋发聩。但是后来埃及天灾**接连不断,积弱的王权似乎也走到了尽头,这个时候雕像不再哭嚎了,它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那双空洞的眼睛日复一日地看着漫漫的黄沙,最后连眼泪都干涸。
只会流泪而不会哭嚎的深沉和痛苦,就像是此刻院子里那种颤悠悠的水滴声一样,水面上的层叠彻底掩盖了水底的峰峦耸聚。
“有些告别,从来不是多练习几次就能习惯的。”白柯想起了夏秋旻在仓库间里说的话,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自己的,只是那个时候应该倾听的那双耳朵已经睡去。
“我知道,我是错的……”廖犁书突然将烟蒂紧紧地抓在手心,他的手掌疯狂地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滚烫还是因为激动,“我都知道的,那些‘铳’的由来,那些亡灵的归途,还有小熙……我都知道的,只是我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知道。”
白柯靠在山墙上,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嘲笑廖犁书的挣扎,自欺欺人和自我蒙蔽,“永远”也好,“再见一次”也好,他和廖犁书一样,都曾经向那种虚妄的光影伸出自己的手。
“我甚至想过……想过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男人的一场游戏而已,零巢也好,通灵师也好,全部都是在糊弄我……但是我不敢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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