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嫣离开我以后,我常常去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漫步,以此来打发孤寂,也以此来制造孤独。公园里有一个望不见边际的湖泊,日落时分,斜阳在平静的湖水上映出绯红的光芒,壮美,荒凉,仿佛太阳神的马车坠落,末日在燃烧的天空下到来,我们因此可以坦然地放弃,等待,再也不用担心明天会怎样。
湖泊的一角,有一座木搭的码头,我常常在这里看见一个孤单的女人,我认识她,她也是布鲁斯街311号的住客,她的名字叫做欧萍,快四十的年纪了,仍旧保持着姣好的容貌和丰腴而匀称的身材。说起来她跟我还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师姐,只不过我进校的时候,她已经毕业五六年了。
布鲁斯街311号的妞儿娘们都不太喜欢欧萍,对她要么是敬而远之,要么是嗤之以鼻。有一回我们聚在方玲家里打牌,我隐约从妞儿们的嘴里听出点端倪,原来流言蜚语里都说欧萍是个风骚浪媚的女人,她最爱勾引别家的男人,并利用他们为自己谋得好处。已经有一个傻瓜为她离了婚,她却跟那个傻瓜不了了之,现在又勾搭上了徐林的导师,两人明里暗里打得火热。
我所见到的欧萍,往往就是眼前这副落寞的背影,挽起裤腿,赤足坐在水边,用洁白的足背撩起水花,然后望着水面上绽开的涟漪和气泡发呆。
她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我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一条跃出水面的鱼溅起泼散的水花,她忙不迭地转头躲避时,才与我冷不防地照了面。
孟阳,你好。欧萍一面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水花,一面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我说,今天的湖水不是那么平静,鱼游得很浅,看来是要下雨了。
是吗?欧萍抬头望了望昏沉的天空,但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其实你这么喜欢来这里闲坐,为什么不性买上一副渔具,在这里钓鱼?
钓鱼吗?我恐怕是没有那个耐心的,何况也没有人教我。欧萍说,那你呢?你也常常来这里,为什么不试一试钓鱼?
欧萍的问话让我有些诧异,我没想到,她竟然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我倒是会钓鱼,但是运气却很差,往往是等上一整天,也不会有鱼咬钩。
那一定是你的鱼饵不对了,我听人说,钓不同的鱼要用不同的鱼饵。
大概是吧。我虽然钓鱼不行,抓鳝鱼却挺在行的。你记不记得人文馆的后面有一片试验田?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去田里抓鳝鱼,每次都能抓回十几条,用来酱炒,可是难得的美味。
那片稻田吗?我当然是记得的,夏天的晚上,那里会有很多的萤火虫,飘飘荡荡的,被晚风吹拢或是吹散,可是个浪漫的地方。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常常跟男朋友去的了。我笑着说。
啊是啊。欧萍愣了愣,脸上闪过一抹宛如少女的羞红,接着大方地承认了。
你也一定是跟女朋友去的吧。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那里有些远了,我和女朋友通常只是在后山的石阶上晒一晒月光。
后山?那可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听说发生过好几次抢劫,有一回还杀了人,另外还有蛇,野猫,狐狸之类的出没,二十几年前,还有人见过狼。
是啊,不太平。所以我花二十块在学校门口的地摊上买了一把短刀,随时带在身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用来防身那时候年轻,什么也不怕的。
我跟欧萍漫不经心地闲聊着,我们都曾在同一个人生驿站里稍作停留,这让我们有了共同的话题。我们轮流讲述着旅途中或是驿站里发生的故事,在那个自由自在而又已然路过了的地方,我们是没有顾虑,也没有隔阂的。
我们离开湖边的时候,夜幕已开始降临,天空中飘着疏落的雨丝,我的思绪仍旧困在那小小的驿站里。那一天也是这样迷惘的黑暗,小雨淅沥,我一手撑着雨伞,一手紧搂着青春的恋人,我们在秋天的梧桐树下满怀激情地亲吻,枯黄的落叶在雨中沙沙作响,雨水浸透了我的黑色风衣,也润湿了她额上的乌发,我的耳朵听不见风雨,只听见她急促的呻吟
那时候的生命还是鲜活的,无所畏惧的,太阳神踯躅在我们身后,我们在黑夜里手牵着手,悠闲而自信地徜徉,在黎明到来之前,爬上山巅,回望身后竭力追赶的金马车
欧萍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她又在想些什么呢?大概是稻田里飞舞的流萤,还有凌乱倒伏的稻草。真是有些出人意料,我们张扬的生命之力竟然是铭记在枯萎的黄叶和折断的稻草之上。这让我在回望它们的时候,赫然地看见青春对死亡的轻蔑。
谢谢你,孟阳,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这么多话了。欧萍在公寓前停住了脚步,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把自己再度关进那个黑暗沉闷的方盒子。我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一点感激,从而也窥见她掩藏在心底的彷徨与自卑。其实我从未对她心存芥蒂,我知道她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寄宿在学校。一个飘零在异国他乡的单亲妈妈会有多艰难是不言而喻的,这艰难让我不忍责难她的失德和不择手段,其实那些与她相好的男人们,何尝不是贪婪而卑劣地盯着她风韵犹存的ròu_tǐ?
一个被印上了红字的女人,世俗的人们能不能原谅她其实并不重要,宽容的神灵一定会倾听她的忏悔,并为她指点一条通往葡萄园的路。
夜已经很深了,我站在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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