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阳光正从叶窗的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溜进来,与空气中的微尘一起,蹑手蹑脚却又是热烈地舞蹈着。陈嫣不在我身边,我听见客厅里方灵在小声地唱着歌,她脚步急促地走来走去,仿佛一只精力旺盛的母狮,在春天的晨光下,在无法冲破的樊笼里,压抑而烦躁地来回逡巡。
她的脚步让我有些不安。我惺忪的眼睛看见世界的扭曲与虚幻,我昏蒙的耳朵听见眼睛惶恐的呼吸。门外漂浮着轻弱的歌声和凌乱的脚步,它们在我的脑海中唤醒和构建起方灵的形象,她身形婀娜,姿态撩人。她目光灼灼,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左眼中全是轻蔑,右眼里却好似充盈着渴望与挑逗。这神情已远不似方灵了,她的轻蔑叫我敬畏,她的魅惑却叫我不由自地想要亵渎。这两种截然相反,却同属于卑微者的感受让我忽然觉得在这狭窄的房间之外徘徊的,其实是yù_wàng的神灵。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方灵忽然推门闯了进来。这突出其来的侵略让我猛吃了一惊,手足无措。我的姿势是匍匐在床上,一手枕在脸下,一手挽着乱成一团的被子。方灵应该无法看清我的脸吧,我心中自欺欺人地暗想着,紧张地思考如何应对这尴尬的场面。
方灵的惊讶显然不亚于我,她发出啊地一声轻呼,呆在了门口。我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装作沉睡未醒。几秒钟以后,方灵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悄悄地退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她迅速离开了公寓。屋子里一片寂静,除了松鼠在屋顶上踩出轻盈细碎的脚步,再没有别的声响。我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空气中飘着陈嫣身上叫人着迷的香水味,阳光变得真实起来,叶窗的影子在书桌上一格一格地禁锢着时间。陈嫣到哪里去了呢?她是因为工作繁忙而争分夺秒,还是无法,或是不想,在这一切明晰灿烂的清晨与我相见?
她仍然是爱我的。只要有这个结论,其他的一切也就无关紧要。我草草地穿好衣服,走出了卧室。客厅里的餐桌上还留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蛋糕,看来是方灵留下的,她大概是心慌意乱地匆匆逃离,早忘了还有早餐这回事。
她究竟为什么要闯进陈嫣的卧室呢?这可是件不体面的事。她是在找什么吗?还是
昨夜里我和陈嫣是如此的忘情,完全无法抑制住野性与呻吟。方灵与我们只是一墙之隔,或许她是被我们肆意狂放的声响勾起了心底最原始的yù_wàng。那是潜藏在每个人内心的,无法驾驭的力量,它给人们带来幸福和愉悦,也带来放纵与罪恶,它粗鄙,好奇,贪婪,蠢蠢欲动。它挣脱道德与理性,靠窥探他人的私隐来获得一点点古怪的满足感。
我不得不承认我如此这般地揣测方灵,是因为我的内心也藏着这种无法驯服的野蛮力量。当我看见一对男女露骨的挑逗,或是听见他们放肆的呻吟,我也会不由自地幻想他们是如何的荒淫放荡,尤其是那个女人,她是怎样的风骚浪媚,用尽各种姿势与男人交欢纠缠。我尽力掩藏着自己这种卑污邪恶的想法,我想其他人也跟我一样。其实我也不过是数十亿同类中的一员,我与同类们结构相同,所见所思大体相似,我们的感受理应相差无几,因此我们能从他人的行为中获得刺激,不管是兴奋狂欢,还是战栗惊怖。
方灵或许远比我想象的高尚,可我隐约有种感觉,我并没有猜错了她。其实一个人总是在不自觉地刺探其他人的隐私。别人身上所包藏的,我们总能接受和理解的陌生和神秘感总是能引起我们的极大兴趣,很多时候,这就是爱情的起源,另一些时候,我们往往能从其中找到巨大的自我认同。
我找了个天井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潜回了自己的公寓。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回到布鲁斯街的时候,天空是沉沉的灰色,周围的一切暗淡无光,街头的蓝调孤孤单单地漫游到街尾,然后在尘沙飞扬的风中打一个转,潇洒而又无奈地跨上时间的骏马,追风掣电地溜走了。
我又在天井里见到了唐叔,他跟往常一样,目光散乱地蹲在门口抽烟。王明明已经消失了很久了,而且也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唐叔大约是已经绝望了的,他更加的沉默寡言,终日面色阴沉,只有见到我的时候,才勉强地咧嘴笑一笑。
唐叔,今天晚上收得很早啊。我说。
是啊。唐叔说,反正没什么生意,早点关门,省点电。
怎么?生意还是不好?
就是那样了吧,勉勉强强地吊着,赚不到钱,也饿不死。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再找些人去给你撑撑场面?
不用了,由得它吧走,咱们到五十六街玩玩去?唐叔说。
我不禁有些愕然,没想到在这命蹇时乖的时候,唐叔竟然还对声色犬马保有兴趣。
唐叔显然看出了我的迷惑,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吐出一口浓浓的白烟,扬起了轻蔑而倔犟的眉毛,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死还活。等着我,我拿件衣服,马上就走。
我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酸楚惆怅。人生究竟是怎么样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活力四射,信心满满,折不回,后来我们精疲力竭,偃旗息鼓,向命运俯首称臣,再后来,我们渐渐明白,奋斗也罢,臣服也好,都只不过是命运跟我们开的玩笑,他自始至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和唐叔在脱衣舞场里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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