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见牛月清要出门,却一定要牛月清化了妆走。牛月清不喜欢在脸上搽这样涂那样,就不理娘,兀自走了。老太太在卧屋里嘟嚷不休:“让戴面具不戴,连妆也不化,人的真面目怎么能让外人看了?
牛月清一走,庄之蝶说:“我在外边前呼后拥的,回到家里就这么过日子!”赵京五说:“嫂子这不错了,她文化浅些,可贤惠却比谁都强。”庄之蝶说:“她是脾气坏起来,石头都头疼。对你好了,就像拿个烧饼,你已经吃饱了,还得硬往你嘴里塞。”就让赵京五在这儿坐着,他先骑车把城墙砖送到文联那边的房里去。
刚返回来,一杯茶还未喝净,牛月清就进了门,提了一包刚出笼的肉包子,喊叫娘快先吃着,一脸红光光的,说,“你们猜猜,结果怎么样?”赵京五说:“这么快回来,人家还是不退?”牛月清说:“退了!”赵京五说:“嫂子行,出门在外到底要强硬呢!”牛月清说:“哪里就强硬了?我一去站在柜台,人家售货员问买什么,我支支吾吾说不清,人家就笑了,问是退货吧?我立即说退的。人家接过去就付了款,完了!”赵京五吃了一惊:“完了?”牛月清说:“可不就完了!这么的容易,我倒没意思起来了。”三个人都不言语起来。庄之蝶说:“咱们常常把复杂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但也常常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牛月清撇了嘴道:“作家这阵给我上课了!”
老太太吃包子,还嫌味淡,便取了碗在她的卧室里舀瓮里的醋。瓮很大,揭了布馕盖儿,满屋中都是味。赵京五说:“什么香,这么浓的?”牛月清说:“娘,你搅醋瓮了?”酿醋是每日都要用一根净棍儿搅的。老太太说:“不用搅了,熟了。”赵京五说:“你们家自己做醋?”牛月清说:“你庄老师有怪毛病,街上的熏醋不吃,只吃白醋,我酿了一大瓮的。味儿真是纯的,给你盛一塑料桶吧!”赵京五说:“我没庄老师挑剔,什么都吃的。如果泡有泡菜,我改日来尝尝。”牛月清说:“那你寻着地方了,我们家有泡菜、咸菜、糖蒜、辣子,只要你喜欢吃!”当下便寻了塑料袋儿,竟各类给装了,让赵京五走时带上。
庄之蝶说了几句他们家有乡下人口味的话,突然记起鞋子的事,就从提兜取出来给牛月清。牛月清说:“给我买的?”庄之蝶没有说是阮知非送的,她恶心阮知非,骂是“流氓。”就说是昨日在孟云房家,夏捷送的。牛月清见是一双细高跟的黑色牛皮尖脚鞋,叫道:“天神,这么高的跟儿,这哪里是鞋,是刑具嘛!”庄之蝶说:“我最讨厌你这么说话,如果是刑具,满街女人都是犯人了!”牛月清就一边脱了旧鞋来试,一边说:“你总希望我时髦,穿上这鞋,我可什么也不干了,你能伺候我吗?”穿进去,前边就凸鼓起来,一立身直喊疼。牛月清的脚肉多,且宽,总是穿平底鞋,庄之蝶为此常叹息,说女人脚最重要,脚不好,该十分彩的三分就没有了。牛月清当下脸上不悦起来,说:“我要穿高跟,只能穿北京产的,上海产的穿不成。”庄之蝶只好将鞋收起,说那就还给人家好了,免得落一场人情。就和赵京五出门走了,装鞋的兜儿挂在摩托车上。
一出街口,赵京五见庄之蝶情绪好起来,说起南郊十里铺有一农民企业家,姓黄的,人极能行,办了一个农药厂,已经有三次寻到他,说是一定要庄之蝶为他的药厂写点文章,文章可长可短,怎么写都可以,只要能见报纸。庄之蝶就笑道:“你又拿他什么钱了,你偷了牛让我拔桩?!”赵京五说:“我怎么敢?不瞒你说,这厂长是我姨家的族里亲戚,姨以前给我谈说,我推托了,这厂长又三番五次上门求我,我就寻你了。我也想,为什么不写呢?这号文章又不是创作,少打一圈麻将不就成了?稿酬我敲定了,给五千元的!”庄之蝶说:“那我署个笔名。”赵京五说:“这不行,人家就要你的三个字的名。”庄之蝶说:“我的名就值五千元?”赵京五说:“你总清高!现在的世事你清高就清贫吧,五千元也不是小数,你写一个长篇大不了也是这个数。”庄之蝶说:“让我考虑考虑。”赵京五说:“人家说好今日也来我家的,你拿定主意,钱的事你不要提,我要他先交钱再写稿,现在这些个体户暴发了,有的是钱。”
说话间,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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