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并不安静,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守在子时燃放烟花爆竹,轰隆的响声传到皇城,尚有余音。于若兰死死盯着红格棱窗外蹿起绽放的烟花,承受着忽轻忽重的力度,听着男人一声又一声呼唤“琬儿”。
于若兰向来是超脱自然的,尽管在如花般的年纪,未能有一个成熟的男人呵护爱慕她。她是大肚弥勒佛,只要吃好睡好、父母双亲安虞,便没有牵挂。直到此刻,她才有些嫉妒苏琬清,这个女人早已令堂堂天子为她神魂颠倒。
一番荒唐,皇帝总算餍足。他正值青盛年,却为了苏琬清守身如玉,一旦有了子嗣便不召幸妃嫔,当了快三个月的和尚。
于若兰微侧过脸,审视着近在咫尺的俊逸容颜,他天庭饱满,沾了些许汗珠,鼻梁英挺,唇薄形美。她忍着身上的痛楚,勉力撑起身,用袖襟为他擦去了那些汗珠。
“你怪朕吗?”皇帝阖眼问道。
若兰动作一顿,她苦涩笑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子,自当为君分忧,不敢生怨心。只是…只是,皇上一直在喊琬儿的名字,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强迫自己呢?”
皇帝拽了拽锦丝线缝团龙双喜御枕,双手交叠放于腹上,“你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便好,若你想为她好,便不要再央求朕宽恕她。”
若兰疑惑不已,“这话怎么说的?皇上和琬儿两情相悦,就因为琬儿与青瑶合谋利用您给沈庶人设了局,您便不愿再原谅她?”
“朕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冷落她不过是将计就计,过得今宵,便是承熙十年,乃是腥风血雨的一年,朕不愿她身处风口浪尖。她不过是区区济南织造的女儿,凭什么和宋心彤、慕容氏较量?”
若兰恍然大悟,只是可惜苏琬清蒙在鼓里,她不知皇帝有此心意,若是失去希望那该如何?
“江山安稳方得美人,待朕扫清障碍,自有她重出承乾宫之日。若是朝局为佞臣所篡,朕不幸殉大夏江山…”
若兰将手指放于皇帝唇边,眼中已是泪光朵朵,“皇上乃天命所归,何出此言。别说琬儿不准,臣妾亦是不许!”
皇帝抓住她的手,那力道甚是紧,“朕今夜御幸于你,自有深意。明日便由太医院为你调制嗣子汤,让你尽快怀上朕的孩子,若万一家国不幸,你腹中的孩子便以正统地位继承山河,召贤臣良将辅之,这大夏江山,断不能落入慕容贼人之手!”
于若兰惊恐地瘫倒在他身边,浑身上下莫名战栗起来。她说不出是何滋味,恐惧、幽愤缠绕心尖,似要将自己埋没。
“所以朕才问你,怪不怪朕。朕为心爱的人设下层层护卫,却将你置于旋涡之中,若兰,你当恨朕才对。”
于若兰活了二十载,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般彷然无措。皇帝对她这般无情,她的确应当恨他、恨苏琬清入骨,为何同样是女人,待遇却是这等悬殊?可她心底的那个声音,让她恨不起来。也许她对皇帝,本身便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吧!
也是这一夜,让宇文彻知道他没有选错人,那柔弱玲珑的女子当着他的面举天立誓:此生忠于皇帝,忠于宇文氏。皆因她父亲自幼谆谆教导,国之于家,孰重孰轻。于若兰虽重情谊,却不为情谊所耽。
在噼啪的爆竹声中,迎来漫长的承熙十年。天还未亮时,李容贵便差人抬轿子将敏婕妤送回了咸福宫。皇帝正梳洗更衣时,羽林郎将周景元派人传来消息:大年夜交子时前,废庶人楚修泽暴毙于西苑。
皇帝听到楚修泽暴毙的消息,有一瞬的怔忡。他素来不待见皇太后认的这个养子,明明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却整日病怏怏毫无生机。更因当年灭南楚时,楚氏男女老少皆不畏死,一听说嘉德帝后自缢,纷纷自刎。唯有楚修泽苟且求生,祈求大夏飞虎军饶命,实在为人所耻。
“消息报到寿康宫了吗?”
“昨夜便通知太后老佛爷了,太后痛哭一场,差点昏厥。之后便将人全部打发出去,独自跪在佛陀像前念经。”
皇帝悲叹一声,却不知悲从何来,“传朕旨意,复楚修泽封号,追谥安。于金陵府择良亩厚葬之,他此生为家国仇恨所累,如今故去,朕尽释前仇。”
“遵旨。”
皇帝旨意层层下达,特赐恪安侯归葬故里。皇太后与恪安侯母子情分一场,临终了接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派了福贵公公来为恪安侯烧纸哭灵。
茫茫天地之间,皆是喜迎新春的正红色。正月初一京城里异样热闹,走亲访友者摩肩擦踵。悠长的朱雀大街却响起悲鸣唢呐声,传彻巷道,一队身披麻白布衣,头裹白巾的送葬队伍自皇城角门而出,直奔德胜门而去。新年伊始却有如此丧事,令人悲叹不已,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是从皇城里出来的啊,哪位皇亲国戚没了?”
“怎么可能是皇亲国戚?!要不然官府还不给咱老百姓发丧衣?这说明是不相关的人死了呗。”
他们的谈话无遗地被跟在送葬队伍的人听进耳朵里,那人深深埋着头,背有些佝偻,实在不起眼。
就是这样,楚修泽终于要离开这座令他耻辱了十年的城了。
十年前,宇文彻率大夏飞虎军兵临金陵城,南楚皇室接近灭族。彼时他还是一个只懂诵读诗歌、畅谈风花雪月的年轻公子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忽降此灾。当时,他只想着如何活下去,甚至不惜卑躬屈膝。被押解到大夏燕京城后,他才感受到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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