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妃哑口无言,不知下面该如何再接话,反倒是宇文彻觉得很奇怪,挑起眉问她,“好端端怎么想起父皇的宁嫔来了?”
锦妃支支吾吾地道,“这还是前些日子,受三哥的托付照料苏妹妹时,在颐和轩偶然发现的。”
提起苏琬清,皇帝的神色果然有刹那的不自在,他绷紧了脸色冷冷道,“发现了什么?”
那语气让锦妃不寒而栗,她倒觉得皇帝这般冷淡不像是装出来的,莫非苏琬清真的和他闹了矛盾?思虑片刻,她道,“当年,宁嫔便是住在颐和轩的。我和苏妹妹无意中竟发现了宁嫔留下的两封遗书。其中一封是留给姑姑的,另一封…”
“怎么了?”
锦妃缓了下心神,“另一封,上面写着吾儿见信四个大字。”
“什么?”皇帝不由诧异。宁嫔生过儿子?那为何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兄弟?又怎会连宁嫔此人都不知晓?
“那封信却是不好拆,我便自作主张拆了留给姑姑的信。宁嫔在信中写道,她怀有身孕却被幽禁于颐和轩,刚刚生下孩子,便承受了母子永隔的痛苦。”锦妃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神色,却见这位往日泰山崩于前脸色不变的帝王也不免动容。
“后来呢?后来如何了?”皇帝急切问道。
锦妃黯然摇摇头,“宁嫔亦不知自己的孩子去哪儿了,所以我觉得奇怪,趁着今天来面见皇上,便想着问一下。”
皇帝肃然起来,“父皇从未提过宁嫔和她的孩子,朕更是不清楚。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无须纠结于此事,朕现在头疼的却是时局,纷扰杂乱,这天下太平还真不知能维持几时。”
“无论如何,濮阳柳氏当用为皇室所用。”锦妃拱手道,坚毅卓如若受命的女将军。
“父皇亏欠思皇后的恩情,终是无法再还,你们柳氏肯摒弃前怨,朕实在欣慰,亦感动不已。”皇帝拍拍她的肩膀郑重道。
锦妃低头浅笑,“也许有一天,皇上便能还了。”
宇文彻听不懂她的话,但锦妃素来执着,即便两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却决然要求留在皇宫中。纵使她是为扳倒慕容氏而来,但这些年没少替他牵制慕容茵儿在皇宫中的势力,更是浪费了大好青春年华。
锦妃走后,宁嫔的故事却如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久久回旋不去。他终是忍不住,宣了当朝执笔史官。
那史官已是耳顺之年,胡子头发花白,由自己的儿子搀扶着才走上殿来。皇帝令人赐座,知道老人家面圣不易,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朕欲闻先皇朝宁嫔事。”
“宁嫔。”老史官思虑片刻,手捋胡子道,“宁嫔温氏乃两广漳州人氏,隆化十一年选秀入宫侍君,然迟迟不见幸于先皇。柳氏废皇后怜之,择其伴驾十三年木兰秋围。温氏伴驾,触龙颜,幽闭于颐和轩,十四年冬薨,葬定陵左三妃陵。”
皇帝微向前倾了倾身子,“隆化十四年冬便薨逝了,朕那时刚刚出生,难怪从未听说过她。那温氏缘何令父皇大怒呢?”
“时值先皇盛宠太后,然温氏与许昭媛合谋企图夺宠,先皇本对温氏无意,清晨醒后自是怒不可遏。”站在史官身侧的年轻人道。
史官见皇帝面带诧异,只是轻笑,“皇上莫诧异,此乃皇室晦暗,怎可写入后妃列传?小子承老臣修史书之志,故而在圣驾前妄言了。”
皇帝摆摆手,并无责怪之意。但听了宁嫔温氏的故事,不免有些震撼。更重要的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渐渐在他心底蔓延开来,可他自己却又说不清楚。
他神使鬼差地去了颐和轩,找到锦妃所说的耳房,果然在凌乱的屋子中发现了许多布老虎玩偶。老虎咧着大嘴似怒非怒,样子惟妙惟肖。上面还沾了些许血液,想来是三十年前的某个夜晚,那个失宠的女人含痛为腹中孩子绣下的玩偶。
可宁嫔生的孩子到底去哪儿了?他应当是和自己一般的年岁吧!
“皇上。”李容贵轻声呼唤,“康大人求见。”
皇帝轻嗯一声,目光仍是紧缩手中软软的布老虎。康杰阔步走进尘土暴扬的耳房时,见皇帝怔忡着,不由也看向了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他在心底默叹一声,这些逃不过的孽债终是累在了这位年轻帝王身上。
“臣恭请圣安。启奏皇上,慕容璟已经开始其计划了。”
“果然江南一变,他也坐不住了。他如何分配兵力的?”皇帝冷笑道。
“正如皇上预料的,慕容璟并不敢有大的动作,现在还只是在试探,他派了一队人马调换了临淄的守军,以换防为借口,倒是挑不出错来。”
皇帝对李容贵使了个眼色,李容贵便派小太监们将耳房中七零八落的东西尽数收好,却听皇帝又问道,“盱眙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但臣已经往那边加派人手了。”
“大夏已经开始乱起来了,内乱外患不止,这些毒瘤终是要一一除去!”
风云骤变,人心诡谲。皇帝只推测攻夺盱眙的那股势力是冲着盐能够带来的巨大利益而去的,在他们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他也难有猜测。
殊不知,短短一天后,攻占盱眙的人便尽数退出,因作乱之人逃亡四面八方,反倒分散了官军的注意力,最终看着那些人隐入寻常百姓家,不复查询。
而盱眙县城内,仓储的食盐竟被转移的一丝不剩,究竟通过什么渠道都不得而知,好似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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