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婉婷下车的时候,她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由于晕车,她不得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才在那个姑娘的陪同下慢慢走进楼门。可是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冰凉,胃部开始抽搐,冷汗从后背冒出来。
“你还好吧?”旁边扶着她的姑娘关切地问道。
“没事。”婉婷摆摆手,“你们不是要带我去见他吗?赶紧吧。”
“穆婉婷同学,不枉我们这么看重你,果然非同一般。”中年男子对她伸出大拇指,可是她看不见,对这句称赞也置若未闻。
中年男子和年轻女子都不再说话,带着婉婷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门锁,把她带了进去。婉婷觉得心快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了。伸手一摸,额头上湿漉漉全是汗水。她屏息静气,集中全部精力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连最小的声音都不放过。可是,房间里好像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哈哈,你不要紧张,我们先带你看几样东西。”中年男子说着,把一样东西递到婉婷的手中。婉婷接过来,是一个很旧的皮包,少说得有十几年了。她捧在手里,双手交替地上下摸索,眉毛跳动了几下:“这是,这真的是……”
“没错,是他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说道,“你把皮包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小孙,扶她坐下。”
“好。”那个姓孙的年轻姑娘答应了一声,把婉婷扶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婉婷摸着桌面把皮包放下,找到拉链之后,伸手去拉。由于皮包陈旧,拉链有些发涩,婉婷拉了好几下才拉开。她把有些发抖的手伸进包里,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极为破旧的软皮笔记本。婉婷仔细摩挲着这个本子,发现就像自己小时候的很多本子一样,三十二开,封皮是牛皮纸做的,上面估计会有四个红色的大字——“工作笔记”。封皮的右下角缺了一块,页边上已有好几个豁口,棱角都已经磨掉很多,摸上去有些滑滑的感觉。翻开本子,里面的不少页角都卷了起来。还有一些页面被折了角,大概是有什么内容需要反复查阅的吧。
这样的本子,在过去极为常见,本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婉婷摸到了封面下边写的名字。估计本子的主人当时用圆珠笔写的,而且用力很大,所以时隔多年,封面上的字痕仍然非常明显。婉婷反复地摸着,从笔划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也确认了主人的名字:穆世亮。
“爸爸!”婉婷在心里无声地喊道。此时此刻,你在哪里呢?
婉婷仰头朝天,手抖得更厉害了。她翻开本子,一页一页地慢慢用手抚摸着。里面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而且都像封面写的名字那样,力透纸背。只是汉字笔画复杂,远不如盲文的点字容易辨认。
“上面写的什么?”婉婷循着中年男子的声音,问道。
“是你父亲的日记。”中年男子说道。
小孙补充道:“这一页写的是:
9月22日,星期五。
我从小到大都是自食其力,从不依靠别人。可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还是免不了为钱而奔波。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让我给他干活,说是会给我很多钱。我问他有没有30万,他说远不止这个数,至少要加一个零。如果研发顺利的话,加两个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他说要做研发,就得舍弃老婆孩子,到一个封闭的地方去做。”
婉婷皱皱眉头:想不到小时候一直被自己当做英雄的父亲,竟然是一个为了钱就不顾妻儿的人。这些年,妈妈带着她这个残疾女儿,不知有多困难。所以一想起父亲的不辞而别,她就一阵酸楚。
小孙继续读下去:“从小到现在,我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婉婷的眼睛。看了那么多医生,试了各种疗法,婉婷的视力也只提高了一点。她的眼睛距离正常孩子还差得远,而且随时有失明的危险。多希望她能够健健康康,和身边的小朋友自由玩耍啊。别的父母都要求听话、学习好,各方面都要好。我的婉婷比他们都强,性格好、学习好,长得也像她妈妈那么漂亮。可是我觉得,如果她健康、快乐,其他那些一概不重要。小朋友们总是嘲笑她是瞎子,有时候真是想狠狠收拾他们一顿。可是我不能这么做,他们只是些口无遮拦的孩子。换成婉婷,她绝对不会嘲笑别人的缺陷。”
听到这里,婉婷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错怪自己的父亲了。像别的父亲一样,他一直对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而且对婉婷评价非常高。不同的是,他希望婉婷的眼睛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这样就不用被别人反复取笑了。
“婉婷真的很懂事,有时候还安慰我们不要为她担心。当然我也劝她自立自强,不要为自己的小小眼疾而困扰。可是我自己明白,这怎么可能呢?眼睛不好,不但会被人嘲笑,而且走向社会有诸多不便——有多少适合她的工作呢?”
婉婷长长地叹了口气,听小孙继续读下去。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给婉婷治眼睛。国内治不好,就找国外的专家。如果真的挣到300万或者更多,再找到一个好医生,婉婷的眼睛就有希望了。听说他们公司开得很大,这次又让我这个学化学的帮他研发新药。也好,说不准能在研发过程中碰到好医生,或者获知好医生的信息呢?如果错失了给婉婷治疗眼睛机会,那才是最令人后悔莫及的事情。很多时候,我觉得亏欠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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