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要帮着张罗守忠的婚事,二来肖婶在三月上也要生了,芸香便没有跟着守义再回去张市,留在家里和婆婆两人操办起来。
进了二月后,娘俩个就先把这要紧的缝被褥的事先做起来。把棉花抱了叫了弹棉花的人拿了弓子院里弹地松松软软的,再拿粗纱网绷上套子,白洋布(棉布)做了里子,什锦缎做了被面,细细引(缝)起来,针线好的女人们可以做到表面看不出一点针脚,被子却松软结实。谁家的被子,尤其是结婚的新铺盖被看见又粗又长的针脚,婆婆便会被嘲笑不齐家,所以每家在娶媳妇的时候,总会请家里或邻居里针线好的女人帮忙来引被子,被请来的人也把这当成是一种荣耀,一种赞赏。
守忠结婚用的新被子便都是芸香给引起(缝好)的,张氏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也赞叹,这媳妇性情好赖不说,针线上却是没说的,针脚又细又密,跟那机器扎(缝)的差不多。
做好了铺盖,又帮着剪裁妆新衣裳(结婚穿的衣服)。虽然是四月办事儿,棉袄里也一样装地厚厚的,这才显得婆家家底丰厚,象征着日子越过越厚。这事情自然又落到了芸香的头上,街坊四邻都盛赞童家大媳妇心灵手巧针线好,她自己却累得昏天黑地,人也瘦了一大圈。
这天,这妆新衣裳也差不多快完成了,就剩下凤头盘扣没钉上了,芸香看着自己快要完成的这件大红棉袄,也骄傲地笑起来。她抚摸着光滑如水锦缎,看着上面干枝梅花的图案,心里一阵羡慕,“虽说我那件竹叶的也好看,可这干枝梅的以前真是没见过,想是用了金线织进去绣的,在太阳底下还发亮呢!到结婚那天穿上,这大姑娘小媳妇的不都爱见(喜欢,羡慕)死了?”
芸香赞了一回,又拿起针,按住盘好的凤头扣往上绷(缝),就听见外头传来妹妹慧香气喘吁吁地喊声:“姐!二姐!快回家去!妈生呀!快走!”她被惊了一跳,没留神针戳破了手指头,赶忙伸进嘴里含着。
“不是还有几天呢?这就生呀?”芸香使劲儿甩了甩手,边问妹妹边拿包袱胡乱裹了两件家常的衣裳赶紧往出走。
“这我能知道?早起妈就肚疼上了,现在老娘婆(接生婆)也去了!大大安顿住就赶了我来叫你。”慧香是个急性子,跑得气喘,说得也气喘。
“那大姐呢?来了吗?”芸香快步走到上房,要向婆婆告假。
“没呢!妈说等生下来再叫大姐,你俩替着伺候上几天。”慧香总算定下了心,一张小脸儿却还是涨得通红。
芸香自己撩了单门帘进屋,婆婆张氏正在炕头数念自己这几个钱呢,见媳妇突然进来吓了一跳,忙把这个手绢疙瘩藏到身后去,瞪大了眼说:“这一点规矩也没有!进门也不说吆喝一声!”
芸香也顾不得这许多,忙说:“是我的不是了,妈。我妈眼看生呀,叫我过去照应几天,跟您儿说一声。”
张氏一听是这事儿,就点点头,说:“嗯,你妈这四十多了又生,不容易。这妆新衣裳做起了吗?”
“差不多成搁起来(做成)了,就剩钉扣子了。”芸香听得问活计,忙又补充,“您放心,肯定能做好,不会耽误事儿的!”
“那就去哇!这生孩子是风火(说来便来)营生,也没个准气(准确时间),你先去预备着哇。也甭时间太长了,这边也忙着呢,你大大(指童掌柜)也不在,我一个人顾头顾不过脚。不行让你妹妹呢,姐姐呢也伺候上两天?”婆婆张氏难得的说了几句还听得入耳的话。
“行,我尽量早回。那我就走了。”芸香高兴地告辞,快步出门而去。
“路上慢点儿!”张氏客套地说完,悄悄又自己嘀咕起来,“这妈生的女儿多,也不知道这女儿是不是也像妈?可问题走(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动静!”依旧拉出刚才的手绢又数起来,几块光洋闪闪发亮,看也是久在手里头攥着摸着。
芸香姊妹俩一路小跑着就回到家里,进了院门就见肖掌柜在地上来回绕圈子,脸上一片焦急之色。上房里传来母亲难熬的嘶吼,芸香赶紧把手里的包袱递到妹妹手里,自己快步进了上房。
肖婶躺在炕上,满脸是汗,脸也被疼痛折磨的扭曲了,身下垫着的草纸也被流出的羊水混着血水浸的湿透。慧香出生的时候,芸香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她哪里真切见过这女人生孩子的场面,今天乍一见了,也是吓住了,呆在地当间儿动也不会动了。接生的老娘婆正忙得炕边转,见她地上站在,气急叫道:“瓷墩儿(傻子)也歇(一样)的!见你妈成这个样了,也不说赶紧忙乱起来!”见芸香还是一脸茫然地站着,又气道,“先去滚上一锅水!”
“哦!”芸香听得有事做,醒过神来,赶紧应了跑下去。底下灶里火早就点上了,锅里添了水正“嘶嘶”作响,快要开了。她又忙跑上去,老娘婆见她又进来,便问:“水烧好了?你妈生地乏了,有白糖吗?赶紧兑了喝上一两口。”
还没等芸香回话,外头肖掌柜就大声回应:“有糖有糖!这就兑好端上气(去)!”
老娘婆难得笑了下,说:“这还像个男人!”又回头跟一脸紧张手足无措的芸香说,“行(找)个棉门帘挂上,看来回进人带了风进来吹着的。还有再拿点草纸,不够了,把准备好的孩子落草时候的衣裳、褥褥儿(婴儿被褥)都拿出哇。就这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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