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天奇头一回起得这么早,当阿福推开门时,他早已更衣叠被,笑着招呼道:“早安,阿福叔。”倒把阿福弄得愣了愣,恍如犹在梦中。
不消几日的功夫,计天奇已令私塾的先生刮目相看,常在计沧海面前夸赞计天奇举一反三的反应,以及背诵诗词的速度,再也不会闹出什么“夜来吆喝声,一斤卖多少”这种笑话了。计沧海只是微笑颔首,面上露出一种慈祥而舒坦的样子,此生的遗憾已了,还有什么值得他板起面孔去担忧的?
计天奇、计春秋、计嫣华三人在书房内自修,这本是计天奇一天中最苦闷的时光,现在他目不窥园的一页页翻着案前的书。一反常态的不仅是计天奇,计嫣华已有数日心神不宁,不时会低着头羞羞地笑,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计春秋倒是一如往昔,只是这几天总是缠着计天奇。
计春秋轻轻拽着计天奇的袖子,哀求般笑道:“天奇,你们去开封这一路上发生什么事,给我说说吧。”
“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来日方长,我此时读书已起步晚了,等我赶上你跟嫣华再与你说。”计天奇正看得颇有心得,苦笑着伸手拨开计天奇的手,继续摇头晃脑起来。
计春秋瞧他翻页的速度,叹了口气,道:“你赶上咱兄妹俩也是早晚的事,却不肯解我窥见世面之渴。”
计天奇笑了笑,没有回答。然而他每每读罢一个段落,脑海里自然会想起那改变他一生的旅途,尤其令他记挂在心的,是那坛如今已深埋墓穴里、他悄悄放回棺内的“玲珑归真酒”,于是他再也不会回到被当傻小子的日子。但这件事就是会记在心里,如一根嵌在肉里的木刺。
“阿福叔,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自从计天奇“长大”后,计沧海已对他放宽许多,只要跟管家通报一声,再也不用偷偷溜出去。
此时已是午后,用过午膳的人都会稍稍打个盹儿,刚好是大姑娘小媳妇出门透透气的时候,也正是小买卖做最热闹的时间,集市中不外乎一些小巧的饰品、玩意儿、零嘴,还有几个各地跑买卖的商贾随性摆的地摊。
“糖人——各式各样的糖人——”卖糖人的小贩卖力吆喝着,此时正是他一天中最靠嗓子的时辰。
远处走来一人,穿着天蓝色锦衣,下身是墨绿的苍翠马褂,眼神正在不同摊贩的摊子上漫游,但是双手轻轻负在背后,没有提起任何一样物品,只人的贩子对这人极熟悉,却又极陌生,从外表上看,那绝对是扬州家喻户晓的计天奇,从神态上看,那绝不是城内人见人知的计傻儿,那他到底是谁呢?管他是谁呢,糖人总是要卖的。
“哟!计公子真是你,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卖糖人的凑近一看,与计天奇对到了眼,这才露出笑容,赶紧道:“您看看今天刚画成的糖人,这块最大的是张飞。”
贩子将靠在腰上的板子挪向计天奇,在他的盘算里,计天奇会开心地瞪大眼睛,伸手去抄起板上的那块虬髯张翼德,开开心心掏铜板付钱,今晚他收摊后就能用这笔钱去小赌一番。
怎知计天奇还是双手负后,笑笑道:“是挺大一块的,多少钱?”
事情虽不如小贩预料,他却丝毫不觉计天奇的变化,依然面不改色说道:“这块也不贵,二十五文。”
计天奇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气,暗道:“我竟让这鸡贼黑了我这么多年,经年累月下来,计家送了多少白花花的冤枉钱?”计天奇心念一定,便笑道:“二十五文也太便宜了些,这么漂亮的糖人,该值更好的价钱。”
小贩一听此话,还不觉得有啥不对劲,眉开眼笑地接话道:“二十五文还便宜?那我该卖……”
“怎么说也值一钱银子。”计天奇笑着拍手,好像真是个疯癫的傻子。
“一钱银子!”那小贩已整个人跳了起来,这笔天外飞来的横财,够他过十天半个月的了。
“当然,一钱银子买个漂亮的糖人,绝不算贵。”计天奇笑着眨眨眼,续道:“但是我不要张飞。”
那小贩财迷心窍,兴奋地结巴道:“不、不要张飞……那、那那您要啥……啥来着?”
计天奇咕溜溜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要关公,卧蚕眉、丹凤眼、赤面长髯,脚跨千里追风赤兔马,手持青龙偃月冷艳锯的关公。”
那小贩已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立刻给计公子画一个。”
计天奇眯着眼道:“若是糖人没有比这张飞大,我可不给钱,我先在这随意逛逛,你画好再给我送来。”
说完,转身就不再理会后头连声诺诺的糖人贩子,继续在集市里游逛。计天奇先是拦下了吆喝冰糖葫芦的小贩,从插着二十来枝糖葫芦的木棍上面摘下一串,付一笔天公地道的价钱,一口一口甜滋滋吃起来。
计天奇一面嚼着红果,一面暗忖道:“往常总是被小虎、二皮们嚷着分食,此时一人不仅清闲,还更能独享一整串的滋味,过去自己实在太厚道了些。”想着想着,一串糖葫芦已入了肚。
计天奇走了几步路,忽然在一个摊子前面停了下来,是一个从京城带新鲜物件来卖的商贾。这商贾本来也是个天涯游子,走到哪就批哪的货,到下一站卖了钱再批当地的货,如此经商几年,财富虽累积不起来,然而三山五岳的闯荡,已把江湖门道都摸了个遍,吃过亏也占过便宜。他也跟所有人一样,打滚的越久,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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