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郭景纯在亭下索笔,一边笑道:“文通兄若是正为圣上嫉妒才华一事烦扰,不妨听在下一言。”
江淹正在怀中掏摸,还没找到玉色彩笔,听郭景纯一番话,却先愣在那里,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郭景纯笑了笑,并不回答这问题,续道:“自古文人有其气节,却忘了为政与文学自有其差异,如今文通兄身处于乱世,又历仕三朝,绝难以气节留名于后世,不如藏才以养天年。”
江淹干眨着一双爬满皱纹的老眼,愣愣道:“你的意思是?”
郭景纯伸手去抓住江淹的右手,不知何时,江淹的手上已握着一支玉色彩笔,郭景纯笑道:“景纯索笔,江郎才尽。”
“景纯索笔,江郎才尽!”江淹一拍大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着塑像笑道:“水仙伯以青年之神态出现在梦中,唤我为兄,实在受之有愧,但这八个字如铜钟敲响,回荡在心啊。”
塑像始终维持着同一种面目,似笑非笑的直盯着眼,也不知是否接收了江淹的叹赏。
江淹叹道:“可苦了仙长,陪我演这一出戏,盗挖坟墓、开棺取笔,对仙长的万般得罪,唯有以酒谢恩。”语毕,江淹再次以酒还酹。
已是四更,再过一时辰就要鸡啼,江淹认认真真地朝着郭璞的塑像再拜了三拜,才摇摇晃晃地扶着案桌起身,转身款起包袱,披上黑衣,走出庙门,咿呀一声将门关上。老者走回马车旁,将包袱扔到车内,重新拉起马鞭与缰绳,轻喝一声,马匹又拉着马车远去。
红烛仍点燃着,在屋内透出微弱的光芒。
烛光映在塑像上,塑像的手竟仿佛隐隐挪动,忽然间,塑像眨了眨眼,嘴唇也渐渐开阖活动起来。郭璞的塑像竟如活人般伸展起来,那究竟它是一只泥像,还是真人化作的尊像,已没有人弄得清了。
郭璞起身离开塑像的座,笑着叹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满上酒,仰喉一饮而尽,再对着案上的酒菜一呼,桌上的东西顿时起了变化。筷子化作了毛笔,油布变成了纸张,菜碟变成了砚台,上面还泛着已磨好的深墨。
郭璞提起那支笔,掭掭墨,在纸上悠悠写下二十八字:
才尽索笔意更长
几度顾盼美名荒
花开花落百家史
犹指江淹比江郎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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