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抓着支质朴细杆儿小篆狼毫笔在一小沓宣纸上奋笔疾书。
挥笔的架势端的是龙飞凤舞, 横扫千军,很有那么点儿意思,只是纸上出现的字就不是那般美妙了,便是你集中精力,瞪大双眼, 细细斟酌, 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写的是些什么。
再去观瞧写字那人,乌黑长发束高髻,天青道袍绑臂间。浓眉入鬓,眼角飞扬, 丰唇紧抿。眉心微蹙,神色肃穆端谨, 额角还微微泛了些汗珠子。
单瞧这架势, 真叫人怀疑她笔下的字是否是自己孤陋寡闻, 未曾听说过的新派字体。
长几对面是一红木高几, 几上却是作画工具齐备,一只白净修长玉面手, 持长杆儿细豪画笔,时而蘸蘸燃料, 时而在画布上细细描绘,画面静心优雅、赏心悦目。
画布上已出现一个大致的轮廓,一名伏案书写的翩翩女儿郎,画的正是对面临窗而坐的黎静水。
蒋云玉手持画笔,微抬着头,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细细打量着对面抄佛经的黎静水,嘴角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
打量几眼后便低头添上几笔,然后再抬头观瞧,如此反复,十足的耐心。两人谁都不曾开口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静谧而又和谐。
突然,门口传来喧闹声,似乎是清扇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慌意,“县主,不好了,不好了。”
竟是未曾敲门请示,直接砰的一声就推开了书房的门。清扇一脸急色,慌慌张张就跑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喘着粗气焦急道:“县主,不好了,外头来了几个京兆府的人,说什么您犯了事儿,要带您去京兆府审问。”
蒋云玉手中的细豪笔啪的掉在了画布上,将画布染上一大团黎静水身上衣袍的天青色,他顾不得理会,急急问道:“可说了是何事?”
清扇摇头,“小钱子说他问来着,来人不肯说,只说要县主马上跟他们走一趟。”小钱子是二门传话儿的一个小子,是个机灵的,当时就向来人塞银子打听了,只那几人油盐不进,竟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黎静水没甚反应,甚至有一丝窃喜,太好了,不用抄这劳什子烦人的玩意儿了。
她迫不及待的放下了狼毫笔,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子,又抻了抻僵硬的脖子,一派淡定的踱步绕过长几,安抚道:“用不着紧张,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虽不知道京兆府尹为何事传她,但黎静水战场拼杀下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且身份地位在那儿呢,从小到大在镇国公的娇纵下,只有她欺压别人的份儿,就没有谁能让她吃亏的。
想来估摸着是哪起子跟镇国公府有恩怨的小人,斗不过她爹,现下瞧着她爹远在边城,便动了些歪心思,拿她作筏子。
能差遣得动京兆府尹,身份应是不低,不是王公贵族也得是朝中重臣。不过黎静水倒也不怵,这些事儿她也不是没有经过,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想通过她对付她爹,早就习惯了。
黎静水自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对付她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蒋府不涉朝政,蒋云玉也只是小小国子博士,从未经过这些,他心下慌乱,惶惶然走到黎静水身边,握住黎静水的双手放在心口,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柔声说道:“莫怕,我陪你一起去。”
颤抖的声音却是暴露了他的恐慌,且那狭长的双眼中明显透着不知所措。黎静水又是暖心又是好笑,都紧张成这样了还不忘护着她。心中默默翻个白眼,也不知他是在安抚她啊,还是在安抚自己,真是怂的可爱。
不忍拆穿拂了蒋云玉的好意,黎静水顺着蒋云玉的手,挽住他的手臂,紧紧贴在他身上,作小鸟依人状仰头看着他眨巴着眼睛道:“那就全靠你了,夫君。”
这个举动她是模仿的蒋华宁,蒋华宁同她撒娇卖乖时就是这副模样。但凡蒋华宁有这副举动,黎静水都会瞬间虚荣心爆棚,蒋华宁说什么她都是好好好,恨不得要天上的星星都不带拒绝的。
想必她这样,君山心中也会很高兴的吧,黎静水心想。
显然蒋云玉不是这般想的。黎静水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举动,也没有用过这种娇滴滴的嗓音说话,所以学出来的模样有着......不可描述的......可怕......
尽管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确实是小鸟依人的动作,可不知为何,这般柔软的动作被黎静水做出来硬生生成了个威武不能屈的铁铮铮的汉子。还有那故作娇媚的嗓音,黎静水因操练兵士,沙场嘶吼而有些坏了嗓子,再加上她天生就不是那种柔媚的声音,所以发出的声音......像哄劝鬼魂喝孟婆汤的孟婆......
蒋云玉僵着身子,特别是被黎静水抱着的那边,僵的跟木头似的。他眼角抽抽,心中疯狂的呐喊:造孽啊!
“嗯......这个,呵呵,我们赶紧的,去看看,别让人家等急了。”
清扇扭过头,面部扭曲,不忍直视。只觉得县主这个模样,总有一天会把姑爷吓跑的。误打误撞的,清扇和蒋云玉倒是没那般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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