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别怕、别怕,我在的,我这就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去…不要这样对待琪琪,不要!”
我抱着脚上流血不止的琪琪,任由天地间的暴雨倾打在我们早已湿透的身上,我只是一个劲安慰着瑟瑟发抖的她,一个劲摸索着艰难前行。
可天地间满是电闪雷鸣,闪电如白刃割裂了夜空,雷鸣轰隆隆敲打着大地,没有一刻停歇。
我知道那闪电是琪琪母亲尖酸的咒骂,那雷鸣是琪琪父亲威严的警告,还有很多很多标榜对琪琪好的亲朋好友,如大雨在我们身边肆意地讥笑、嘲讽、侵袭。
“你只是一个瞎子,一个啥也看不见、啥也做不了的瞎子,哈哈哈……”
“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什么都别想了,想逃也逃不了的,这是事实,是事实!”
“瞎子就是瞎子,见了钱都开不了眼的瞎子,就别做梦骗我们的宝贝女儿了。”
……
我突然坐了起来,刚从梦中惊醒,眼角还带着些微的潮湿。
我将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转向窗外,对着想象中的星空,喃喃低问:“残障人和健全人,那一道鸿沟真的是无法跨越吗?”
过去几年,疾病蒙住了我明亮的黑眼睛,我却未敢放弃寻求人生的光明。
我仿若住进了琉璃屋,自己的一切和心都**裸摆在了别人眼前,而我却无法审视任何一个人。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心里重建,让自己活得坦荡,活得光明磊落,让心更加晶莹剔透,更加无可挑剔。
然而,失明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现实了,心灵可完全恢复,但眼光和生活却无法恢复,黑暗挥之不去,生活注定要变调。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踏着灰色的轨迹,踏着如坠云端的深渊,抛开周围尽是变幻不定的光影,摸索着走出独属于我的另外一番的人生之路来。
我走过的那七天,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却如洗不掉的纹身,深深镌刻在了我的青春里。
每次轻轻抚摸,那经历那感慨那真实的点点滴滴,仿若又摆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再一次开启了那真切的七日之旅。
…………
(第一日:8月24日)
清晨时分,我带着与我如影随行的东西,一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看不见光的眼睛,一根伸缩自如的盲杖,一部语音手机,以及一个装有我必要物件的背包,由母亲领着出了家门。
我并非第一次出远门。上高中、上大学,近7年的时光,母亲曾无数次将我送到车站。
那时的我,眼亮心高,每次出门都满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情壮志,全然不在意母亲的送行于她于我意味着什么。
而这一次,我失明了且又要独自远行,虽然我依旧坚信自己“岂是蓬蒿人”,但我却没有了“仰天大笑”的情怀。母亲的送行,让我体会出前路的艰难和彼此的深深眷念。
一走出大门,朝阳的温暖便将我团团包围。我用身体感知了朝阳冉升、微风轻拂,还有淡淡的稻香热乎乎迎面而来。
家乡是刻入生命的情愫,这个夏末的季节,正是稻谷丰收的时候。我眼前虽暗了,但这熟悉的景致却如篆在脑中,清晰、亲切。
我用没有光亮的的眼睛,望着远方的田野,仿佛看见一副喜气洋洋的“汗滴禾下土”画卷:田野里的稻谷在翻着金浪,乡亲们头戴草帽、肩搭汗巾,在金浪里弯腰挥镰……
前往站台的乡间小路,150米的路程,母亲和我走着。这是我太熟悉的路程了,曾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留下过多少脚印和岁月的痕迹。
刚开始,母亲还喋喋不休,千叮万嘱,把在家里说过再三的话拣重要的又说了一遍。快到公交车站牌的时候,母亲却不说话了,只是带着我默默地走,我知道,她的心已经被担心塞满。
母亲的手曾带过我走过很多求医问药的异乡路程,我也早已经习惯母亲手掌传递的语言。何况失明的儿子这次要独自出行。
公交车很快到了,我小心上车,空位很多,在母亲声音的指示下寻找座位。母亲不放心地站在车下,双手紧扶住车门,眼睛不眨地看着儿子。
我虽失明,但眼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因而司机看不出我是盲人。待我上车后还未站稳,司机便随即开动了车。
车虽已缓慢开动,但母亲见心爱的儿子还没完全坐好,双手便一直紧紧握着车门,没有放开。
女乘务员一声大喝:“快放手,放手!”
然后我听到“砰!”地一声,车门便关上了。连同车外那一抹明媚的阳光也被关在了车门外。
我多想伸手出去跟母亲挥挥手道别,顺便抚摸空气中的温暖,结果却连身体上残留的温暖也消失殆尽,换成了阴凉和阴影。
我心里一阵酸楚,回头望母亲,可看到的却是一片虚无,只有黑暗。
我想母亲刚才一定被那声高喝和车门声吓得愣住了,然后呆立着望着车行去,直到越来越小,完全消失不见。
在我购买车票时,车上的几个人已经猜出我是盲人了,我也听而不闻,兀自一个人发着呆。
不多久,手机响了一下,有新信息了。
打开手机一听,是华姐发来的,内容是:“我和danier现在在首都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估计九点到成都,到时见!”
我心里顿感欢喜,回复道:“成都欢迎你们!”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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