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他娘给韩老六霸占,往后又给卖到双城的窑子里,这事你忘了?”李大个子说。
“又是一笔债,咱们倒忘了。回头找他来参加唠嗑会。”郭全海说:“他们说的姓杨的是谁,杨老疙疸吗?”
他俩心里有事,都不回家,先到工作队。白玉山和赵玉林也在。李大个子把所见所闻,详细告诉萧队长,萧队长问:“你们说老杨的人品咋样?”
李大个子说:“人是个穷人,卖过破烂,就是好贪些小利。”萧队长又问:“他跟韩家有什么来往吗?”
李大个子说:“那倒还没有。”
郭全海添了一句:“韩老六还打过他一棒子。”
赵玉林说:“日本鬼子要亚麻,韩老六亲自提着大棒子,上各家去催,谁不拔亚麻,睡早了,就得挨他揍。”
白玉山说:“挨过他揍的可老了。”
“你怕不只挨一回。”郭全海笑着说,记起了他以前的好睡的毛病。
“嗯哪,有两三回。”知道郭全海在取笑他以前好睡的毛病,把他挨揍的回数少说了一些。
郭全海说:“听大嫂子说,顶少有七八回。”
“听她瞎扯!”白玉山说。
人们在闲唠的时候,萧队长在想杨老疙疸的问题,想了好久,才说:“杨老疙疸是庄稼底子,觉悟不高,应该教育,大伙选了他当分地委员,现在又要随便撤消他,怕不太好,你们多跟他谈谈,往后再说。”
当晚都散了。
杨老疙疸好贪小利的性格,还是没有改。遇事他又好“独裁”,不跟赵玉林和郭全海合计。他识半拉字,赵、郭不识字,他瞧不起他们,常说:“小郭那小子,算啥玩艺儿呀?”
他当了分地委员以后,屯子里的一些坏根都溜他的须,请他吃馅饼、饺子,叫他办点事,他满口答应。
“老杨哥,我有一件事,你能办吗?”
杨老疙疸说:“大小事我都能办,大事办小,小事办了。”
“老杨哥,我有一件事,求你上工作队说说。”
“行,萧队长听我的话。”但他不大去找萧队长,因为他怕他。
有一天下晚,他从唠嗑会回到煎饼铺。掌柜的告诉他说,韩长脖的小孩来找他,要他到他们家里走走。杨老疙疸知道韩长脖是个什么人,但是他寻思,不去一下,抹不开情面。到了那里,韩长脖说:“六爷请你去吃饭。”杨老疙疸想:去呢,犯了农会的章程,不去吧,又抹不开。他左思右想,琢磨了一阵,还是去了。
听到狗咬,身穿夹衣,满脸笑容的韩老六迎出外屋,请杨老疙疸上东屋。顶棚上挂着一盏大吊灯,屋里通亮,宽大的炕上铺着凉席。炕梢的炕琴上摞着好几床被子,有深红团花绸面的,有水红小花绸面的,还有三镶被。覆被毡子上,绣着五彩松鹤和梅花,也绣着“松鹤延年”、“梅开五福”的字样。南炕的对面是描着金凤的红漆躺箱,是高大的玻璃柜,还有一面大穿衣镜,这一切都擦得亮亮堂堂的。
韩老六请老杨坐。老杨不敢坐炕沿,他直着腰,坐在一条朱漆凳子上。韩老六从炕桌上拿起一盒烟卷来,请老杨吸烟。
在唠嗑会上,杨老疙疸随帮唱影1,也说了一些韩老六的罪恶,那时也真有点怀恨他,现在都忘了。他看到早先威威势势的韩老六,现在和他平起平坐了,觉得这也就够了。坏人也能变好的。韩老六开口,竟不叫杨老疙疸,叫他主任了:“杨主任,今个打了个狍子……”
1附和别人的话。
杨老疙疸忙说:“我不是主任,六爷别这样叫我。”
“哦,你还不是主任?”韩老六故作惊讶地说,又叹一口气:“我寻思你准是主任了,你哪一点不比他们强!”说到这儿,他不往下说,高声的冲伙房叫唤,“菜好了没有?”大司务进来,把炕桌摆在南炕上,又一起一起地把酱碟、醋瓶、酒樽、勺子和筷子,安放在炕桌上,又搬来四个冷菜的瓷盘。
“请吧,没啥好菜,酒得多喝一樽。好在杨主任不是外人。请吧。”
韩老六邀杨老疙疸入席,举起酒樽,故意再叫一声主任。两个人坐在炕桌边,一面喝着,一面唠嗑。大司务一碗一碗把菜送上来,空碗空碟收拾去。过了一会又送上一盘子馅饼,还有蘑菇、鹅蛋、鲫瓜子和狍子肉。韩老六殷勤地劝酒,嚷得热乎乎,三二樽高粱,就把杨老疙疸灌得手脚飘飘,不知铁锹有几个齿了。
“要我是工作队长,早叫你当上主任了,小郭那小子,比你可差金子银子的成色呀,你俩都是这门楼里出去的,我还不知道?”
杨老疙疸不吱声,把头低下来,又喝了一樽。韩老六不再说下去,只是劝他喝酒和吃菜。
“尝尝这狍子肉,”韩老六用筷子点点盛狍子肉的瓷盘子说:“我知道主任口重1,叫他们多放了点盐。贞儿,”他对里屋叫唤:“你出来一下。”
1口重:爱吃咸的。
通里屋的门上的白布门帘掀开了,韩老六的姑娘韩爱贞走了出来。她穿一件轻飘飘的白地红花绸衫子,白净绸裤子。领扣没有扣,露出那紧紧地裹着她的胖胖的身子的红里衣,更显得漂亮。她瞟杨老疙疸一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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