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告诉我的,她说这话时和我十指交握,带我一层一层走这些台阶,然后停在某一级上,用法术刻下一道口子。
“又过了一日。”她道,“安寻,你从前教我,逝者如斯夫,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柔弱无骨,通体冰冷,握在手中,怎样也捂不暖。
她数过黎台塔有几级木阶,数过一捧沙子有多少粒,数过城墙有多少块砖,其中几块是半块的,几块是破损的,还有几块是完整的。
“黎台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阿鬼一脸自豪。
要多寂寞才会一遍一遍数这些东西,数得自己能全数记下来?
阿鬼说她最爱数塔里的木阶,因此不敢数多了,怕数得太快,一下子数完,只好每过一日,便在台阶上刻一道口子。
“台阶拢共也只得三百多层,如果刻完了该如何是好?”我逗她。
“那就从头再刻一遍罢了。”
言语轻巧,压在我心上,重如泰山。
也不知三百六十五层台阶,她一层一层从头再来过多少回,刻了多少遍。
我正在神游,怀中阿鬼突然捂着心口嘤咛一声。
无真道:“她虽昏迷,煎熬尚在,终究是顶不住了。”
我加快了脚步,下了一层,推开塔中一间古屋的门,不似塔中尘土积厚,屋内干净,只有一张木床,是我在黎台城里的栖身之所。
我把阿鬼放在床上躺平,对无真道:“道长,快些吧。”
无真摇头嗟叹,“红尘苦恼,七情六欲,凡人终是看不透。”
我只是笑,并不言语。若是没有了这七情六欲,生与死又有何不同?
无真的拂尘变作一把利刃,我闭上眼,等着刀尖入肉的痛楚,却迟迟未曾等来。
睁眼,只见阿鬼表情狰狞地靠在床沿,手攥着刀尖,喘气声如老迈的风箱,呼呼作响。
“白安寻,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也轮不到你来施舍我!”阿鬼桀桀冷笑,“你以为这样就算还了你欠我的情债了?白安寻,你以为这样你就解脱了?你休想!”
阿鬼言辞尖酸锐利,身子却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细瘦的手仍攥着利刃不放。
“对,我是想求个解脱。”我负手冷哼,“黎雪,你敢如此,不过仗着我白安寻上一世欠你的情,你不让我还,我偏要还个干净。”
我突然上前迎上了面前的金刀,劈手从无真手里夺过刀柄,照着心的位置剖开一道口子,我看到了阿鬼眼里的惊惶。
刀口锋利,刺进皮肉里并没有料想的疼,从伤口里喷薄涌出鲜红温热,管它心头血肺头血,混在一块早分不清了。
无真眼疾手快,蘸了我的血画出一道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几句,符纸吸饱了鲜血,飘然飞到阿鬼身边,任她如何抵抗,还是贴在了她的心口上。
“不……不……啊啊啊——”
阿鬼周身白光耀眼,她全身像要炸裂开,凄厉地尖叫:“白安寻——”
我只觉得心口的血流尽了,倒在床上阖起双眼。
阿鬼,我爱你。
只愿你来生莫要再投胎做女人了,这样的世道,做女人太苦,生死全由不得自己,何苦来哉。
周身温暖,好似沉浸在一汪柔和的泉眼里,我想,魂飞魄散倒也不算什么苦痛之事。
☆、第11章平安喜乐
我以为我会死,但却没有。
我醒来时,身下是一堆沙,后脑勺硬邦邦枕着一个物件,撑着手肘起身,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段干枯的木头。环顾四周,净是单调死寂的土黄色,遥远的沙坡不知连绵到何地才止,近处凌乱长着些耐旱的野草,小而坚硬,叶片俱是针刺状,扎手。
无真道士坐在我身侧,拿着她的宝贝葫芦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时辰临近正午,日头高悬,沙漠变成了一个巨大熔炉,快要晒化了一般,所以她戴起了一直挂在身后的破斗笠,斗笠檐上好几个窟窿眼,其实也遮不住多少热浪。
“公子醒了。”无真未曾看我一眼,仍旧喝她的酒。
我摸摸自己的心口,那儿有一道口子,手碰上去疼得分明的真实,“我没死?”
“没有。”无真塞上她的葫芦塞子,递来一个白玉瓶子,玉瓶隐隐散发着温润的光亮,我打开瓶塞一看,里头空无一物。
我疑惑:“这是……?”
“天心补灵丹,我炼了四十年就练出这么一颗,原打算留着救命的,便宜你了。”
“阿鬼呢?”我四处看了看,阿鬼没有了,黎台城也没有了。
我不在黎台城,黎台城里没有白天。
我抓着无真的肩膀问:“阿鬼呢!”
无真手背一抹,擦干嘴边的酒渍,一双眼睛从斗笠下面略微抬起,眼珠子向上斜睨着我,眼仁漆黑,死水一潭。
“阿鬼呢!?”我惶恐不安地逼近她又问了一遍,她不疾不徐地把酒葫芦重新挂回腰间,“公子,七情六欲一切皆空,何不就此放下。”
“不……不……你骗人!”我推开她跌坐在地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无真她说了,她说阿鬼能得救,她说阿鬼下辈子会投胎找个好人家……
“白安寻,你该回扬州了,白员外和白夫人还在等你回家。”无真道。
“可是阿鬼呢?”我茫然地看着一片黄沙,再去哪找那么一座没有白天的黎台城?
不会有了,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回去吧。”无真道,“回去吧。”我原以为她向来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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