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谢莫如的话,李宣都不能信,不耻下问,“难不成北岭先生那时就考虑到了这个?”这也忒有远见了吧。说来他们永安侯府也是开国元勋之一,当然,永安侯府是从前朝投奔的先帝,可再往远里说,永安侯府在前朝的前朝大凤王朝时就是赫赫有名的人家了,他家的历史绝对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李家。就这样,东穆王朝开国不过三十几载,永安侯府也逐渐失去军中影响力。
谢莫如道,“北岭先生经历过一个王朝的覆灭犹全身而退,他当然想得到这些。世子,你肯定听说过,当初先帝率大军破城,前朝末帝自尽,前朝各官员惶惶不安。唯北岭先生带人将各部文簿集册整理清楚,存放妥当,先帝率军进城时如数上缴,当初汉高祖入咸阳城,萧河所为,亦不过如此。先帝要赏他,他却上书恳请先帝允许他们为末帝敛葬。北岭先生一直目光清晰,心志坚定,他婉拒出仕,却在江州传道授业,故此方能与薛帝师成就南薛北江之名。这样一个人,他这样的年岁,俗世名利在三十年前就不能令他动容,何况如今?修前朝史,自有翰林院执笔,皇子师之职,更适合名利场中人去钻营。北岭先生愿意做的事,必是大利于民的事。但有这样的事,必能令他动容。”
李宣心悦诚服,举起茶碗敬谢莫如一碗,谢莫如笑,“休要打趣我。”
“哪里哪里,妹妹说话,比我家里的先生都明白。”李宣道,“我敬妹妹,是妹妹见识高远,为我解惑了。以往我只觉着北岭先生是想着诗书传家,不想里头还有这等利弊权衡。”
两人喝着凉茶,李宣又与谢莫如说了不少外头的事,末了,李宣道,“我大哥又回郊外住了。”
当初谢柏去西宁前,曾与李樵深谈过一次,李樵要等秋闱下场,便未与谢柏去西宁州。不过,李樵与北岭先生相熟,想来李宣说服北岭先生留帝都之事,李樵没少出力。兄弟二人必然关系不差,李宣方这般突兀的提起李樵来。
谢莫如道,“世子既惦记九江先生,有空多去看看他就是。”
李宣想着,反正谢莫如对他大哥的事也清楚,低声道,“莫如妹妹,你说,有没有法子让我父亲与大哥亲近些个。”
“人跟人之间缘分不同,有些人,即使至亲,也天生缘浅。既是缘浅,无需强求。你有你的机缘,令尊有令尊的机缘。”
李宣真心建议谢莫如,“莫如妹妹,庙里你还是少去些啊。”现在就机缘来机缘去的,李宣真担心谢莫如哪天看透红尘,去庙里修行啥的。
谢莫如笑,“我去庙里又不烧香拜佛。”
……
李宣时常来谢家,此番便留在谢家用午饭。
谢尚书心下都觉着,李宣与谢莫如这交情也忒好了些。以往都是谢柏在家,李宣过来,谢柏会叫了谢莫如过去一道说话,如今谢柏都外放了,李宣干脆直接上门,大大咧咧的来拜访谢莫如,你俩啥时候有这么深的交情啊!
午后李宣告辞,谢尚书悔的够呛。
他已通过老妻从贵妃女儿那里知晓,李宣之所以能说服北岭先生,完全就是谢莫如给李宣出的主意。说到这个,谢尚书就更悔了。
天地良心,宁祭酒的确是来他家里发牢骚,抱怨江北岭太难说话。至于为什么没将江北岭欲离帝都之事告知谢莫如,实在是先前觉着谢莫如对于江北岭来帝都之事挺抵触的。但陛下却是希望江北岭留在帝都,如今满朝都在想法子留下江北岭,谢尚书是担心谢莫如给拆台,才没告诉她的。谁晓得谢莫如转头想了这么个绝妙法子,结果,给了李宣。
谢莫如不会多想了吧……唉,其实依谢莫如的脑袋,不多想也不可能啊。
这个,要怎么跟莫如解释解释,别叫莫如误会了才好。
谢尚书都后悔,与老妻道,“真不该瞒着莫如。”白便宜了永安侯府。
谢太太道,“你不是跟我说莫如不喜欢北岭先生留在帝都么。”
“是啊。”谢尚书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跟谢莫如澄清一下,毕竟于今时于将来,都不易同谢莫如留下嫌隙。
于是,谢尚书尤其在晚饭后,把谢莫如叫到书房道,“哎,我还以为你不喜江北岭留在帝都呢,就没同你说江北岭这事儿。”
谢莫如其实真没把谢家瞒她之事放在心上,谢家瞒她,是谢家的损失。谢莫如有些了然,“这个啊,没关系。只要不是因为宁祭酒就好。”要是江北岭因宁祭酒留在帝都,她有何喜。如果江北岭是因她的提议留帝都,自然另当别论。
谢莫如笑的意味深长,“要是祖父把个外人放到我之前,我才要伤心。”
“哪里的话。”谢尚书如实相告,“宁大人过来,不过是抱怨江北岭难说话罢了。哎,他先时也是十足把握方请江北岭来帝都。”
谢莫如真不知要如何评论这位宁祭酒了,谢莫如问,“修前朝史?修前朝陵?从江家子孙入手?”
谢尚书点头,宁祭酒的手段虽不甚光彩,但也不算卑劣,就是手段而已。
谢莫如道,“这就是为何他只是个小小祭酒,而北岭先生能与薛帝师齐名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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