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纳将阮大可送到小城街口时,他想步行回家,借机透透空气,便谎称下车撒n,把司机和那个长着一张螃蟹脸的乌龟男人给打发走了。
阮大可顺着街路往家走,他人高腿长,跨出的每一步都显得很阔大,他惦着回去和两个好友喝几杯,去去一下午的晦气。忽然,他站住了。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阮大可一眼看出这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有些蹊跷。他走近前去悄悄地打量着。小东西一张小脸脏污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黑油油地发亮。那双黑眼睛在看云峰山。小城三面环山,那三面山都是云峰山。此刻,远处的山峰虽依稀可见,暮色中也已模糊得只剩了一点点影子。小东西又把目光转向近处。眼前是古旧的屋舍,高的矮的绿树,弥散着晚炊气息的街巷。那一双大眼睛看得又陌生又稀奇。接下来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是发现了一桩有趣的事。阮大可的目光也随着她看过去。
一辆不知打哪驶来的出租车在前面不远处停下来。车门开处,下来一对大醉的男女。女的上衣鲜红,牛仔裤却是淡蓝色。男的则一身漆黑。都那么好看。两个相携着,朝慢慢掉头的那车歪歪斜斜地挥手道别,又趔趄着向前走十几步,就一齐蹲在了路边,呕呕直吐,引来一条游动的瘦狗过去舔食那秽物。吃得净了,拿又红又长的舌头卷来卷去的,舔净自己的嘴巴,又殷勤地舔那男女的污嘴。一对男女就对着那狗嘻嘻笑,也不擦嘴,你扶我我扶你,踉跄着奔向一条胡同。那瘦狗留恋似的,跟他二人摇尾巴。那女的在胡同口却又转回身,朝瘦狗软软地摇摇手喊声“白白”。男的见有趣,朝她笑骂一句:“陈露,你这婊子嘿!”女的听男的骂她“婊子”,就歪斜着要去抓他。俩人像打醉拳一般在路上画着圈儿地闹。这个骂那个是婊子,那个就骂这个是绿盖儿的乌龟王八蛋。男人许是给骂急了,就说:“你这婊子,嘴说学车……学车,跟真事儿似的,整天和大胡子在车里偷j摸……狗,看我早晚废……废了你。”女的就笑:“阮红兵,你跟我逞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找大胡子练去。”男的扯长了脖子猛吼一嗓子:“我他妈宰……了他!”手掌就抡了起来。那女的纹丝不动:“行。是阮大可的儿子。”最终,那手掌还是啪的一声落在自家嘴巴上。
小女孩先是睁着惊慌的大眼睛替那女的担着心,后来就嘻嘻地笑开了。阮大可懒得去管那对男女,他凑到小女孩身边,歪了头仔细看看,又摇摇头,高大的身躯便慢慢蹲下,和那小女孩看似随意地对着话。“你是谁呀?”“我是丢丢。”“几岁了呀?”“四岁。”“打哪儿来呀?”“公共汽车上。”“家住哪儿呀?”“大胡同。”“哪个大胡同呀?”“大楼后边的大胡同。”“怎不和爸爸妈妈一块走呀?”“他们不要我。”“为什么呀?”“爸爸跟一个红头发阿姨走了,妈妈跟一个大肚子爷爷走了。”
小女孩也不哭,瞪个大大的黑眼睛看那一脸的黑胡茬。
“唉,这世道真就不知怎么了。”见丢丢眨个眼睛看他,阮大可忙又说:“丢丢不怕,爷爷喜欢丢丢。”抱起丢丢念念叨叨顺着街路往回走。丢丢说:“你要抱我去哪儿呀?”阮大可说:“回家呀。”丢丢问:“快到大胡同了吗?”阮大可沉默地走着,把丢丢更紧地抱了抱,半晌才又说话:“丢丢呀,咱不回大胡同的家了,咱回小胡同的家。往后要是生了病,爷爷还会给丢丢治。”丢丢还想着刚才的事:“那两个人,还有那狗……”“别管它。那俩畜生还不如那狗呢。”
阮大可抱着丢丢朝前走,见不远处十字街口的一条石板上聚着四个人,正比比画画争执着什么。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是中学校长李雪庸,一个年在七十上下的秃顶老头子是算命先生王绝户,一个比王绝户还老些的高个老头子是李雪庸的老爹,另外一个半大老婆子,五十开外,穿着花哨,是闲人魏老二。
阮大可一见这四个就哈哈地笑:“我今天一整天老觉着耳朵发热,敢情是这小东西念叨我呢。”
几个人都一齐看住他怀中的小女孩。
阮大可放下孩子,冲四个人笑了笑说:“刚从省城出诊回来,本想下车走几步透透空气,没承想捡一孙女。”魏老二嘴里啧啧地惊诧了半天,又问是哪来的孩子。阮大可说准是哪个昧良心的父母丢下的,就骂如今这年轻人,都他妈活作孽。然后指着李雪庸和王绝户教丢丢叫爷爷。丢丢叫了两声。阮大可说:“瞧这名字——丢丢,咳!”又指着李雪庸的老爹教丢丢叫太爷爷,指魏老二叫乃乃。丢丢一一地叫着,一张小嘴巴又脆又甜,把一圈人喜得咧开嘴笑。
李雪庸问:“你拿这孩子怎么办呢?”
阮大可说:“自然是养着。多好的一个乖孙女呀。”
魏老二就说该给沈秋草养着,她正孤孤单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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