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亲自去!”东方鸿飞态度很坚定,“眼下,她处身险境,我刻不容缓,若晚到一步也许就迟了!”
“也许现在就迟了!”
“怎么?”
“邢姐,把上午买的几份报纸给他。”始终坐在一旁不语的无耳婆,走过来把一沓报纸递给东方鸿飞。
东方鸿飞预感不详,不敢去看报,只望着含笑无语的无耳婆,双手如触电似地颤抖起来,此刻的心情像忘掉了世界的存在。
《大公报》和《益世报》同时刊登一条新闻,醒目的标题是:女盗蓝宝珠于奉大伏法。像一团团疾飞扑面的火球,将东方鸿飞的心炸成齑粉,灵魂已飞天外,他双眼如僵死的鱼目,一动不动地坐着,突然大叫一声,嘴里喷出鲜血,昏厥在地上……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豪华的公寓里,窗外是极深的花木,看到几片被日光照得很鲜亮的叶子,鸟儿在枝桠上跳跃轻啼。屋内的陈设很奢侈,充满胭脂粉香,又象是闺房。东方鸿飞疑在梦中,摸摸散架般瘫软的身于,又看看盖在身上的锦缎夹被,心想:这是哪里?
“你醒啦!”声音温柔而甜美,象是从天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姑娘着黑色的长裙,端着碗银耳汤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用妩媚的大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又羞怯地垂下浓密又极长的睫毛,把小银勺搅动着说:“你昏睡了两天,有时惊叫起来,好吓人呐。这回可是真醒了。”
“这里是哪?你又是谁?”他问。
“是法国租界地的宋公馆,新买下的。挺雅静的。我叫高天芳。”
她很纯洁,清秀的面庞上天真未泯,鲜嫩的小嘴一弯,腮边便泛出笑靥。肩膀上垂着根很粗的辫子,银蓝色的镶牙儿紧身小袄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越发地显出胸膛的饱满。
“你自己喝吧。”她把小碗放在床头的镂花几案上,便远远地坐在一旁望着他,眼神充满着好奇的同情。
“小姐,给我前天的报纸。好吗?”
“妈妈说,你最好别看,看这个。”她递过一册线装书,是《牡丹亭》,显然是她读的。
“你妈妈是谁?”
“你见过她,没有耳朵。”
“刑姐?”
高天芳轻笑起来,说:“你这么年轻就叫她邢姐。我和妈妈轮番看护你,也不知你是个什么尊贵的人物。”
东方鸿飞没有心思和她聊天,说:“小姐不肯代劳,我只好自己拿去了。”说罢,双臂用力一撑,挣扎着坐起来。
“你别动,我拿给你!”她忙从书桌上拿来一沓报纸放在床脚,指着上面的血迹说:“看你吐的。”
他拿起《大公报》,掠过那触目惊心的标题,紧紧地闭住眼睛,顽强地克制住悲怆的情绪,咬着牙关往下看。数十字的小标题写着:蓝色妖姬色事男子粉面骷髅一朝脓血戕害无辜掠盗无数荒y无度万劫无复东方鸿飞一把将报纸揉成团,扯得粉碎,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骂着:“无耻之极!”
“你骂谁?”高天芳一直托腮坐着,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
“我骂这说不尽谎言的报纸!”他又拿起《午报》,那新闻写得更为详细,似撰稿人亲临其境。
“巨盗蓝宝珠女。貌美喜着蓝装。谓蓝色妖姬。笑靥醉人而柳眉如刀,杀人于笑谈呢语之问。所害者无计数也……四月廿一日夜,奉天军警数百围和聚兴绸缎庄若金汤铁壁。众盗匪麾集密室男女嬲戏而全无察觉。遂一鼓聚歼之。匪首蓝被伤后遭擒,余者全部毙于当场……
“蓝匪身伤血如涌泉。伏法之际双目流泪似有乞盼。面南跪拜不知与谁者诀别。
笔者以为个中必有蹊跷。蓝匪于廿二日夜饮弹毙命。据行刑官云。尸僵如冰而泪痕不干。若非盗匪,睹者必有怜香惜玉之感。作悲秋红颜凄苦之唱。“东方鸿飞扔掉报纸,仰天叫声”宝珠“,捂住脸痛哭。他知道自己投信的当日,宝珠就被擒了,是赵霄九截获信后拍过电报,是他东方鸿飞害了自己的妻子!
高天芳怕他再度昏厥,忙跑出屋去唤人,片刻,宋王氏和邢爱莲疾步跑来,上前劝解。
宋王氏说:“鸿飞。人死不能复生,你哭她两声也就算了,身体要紧。”
刑爱莲忙把两粒药丸塞进他嘴里,说:“我知道你是个正经孩子。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做了你一天的妻子,知道你这么疼她,死也瞑目了。”
“我要去给她收尸。我要再看她一眼……”他已经泣不成声,但理智还算清醒。
宋王氏和邢爱莲相视良久,两个人点了点头。邢爱莲说:“别哭了,让天芳陪你去奉天。”
东方鸿飞擦着泪眼说:“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和天芳小姐素不相识,而且男女同行……”
邢爱莲截住他的话,说:“咱们武林中人,不听‘男女授受不亲’这套假和尚念的经。你和她素不相识,可天芳已服侍你两天啦。”她拉过天芳,“你看看她这手腕。”
白皙的手腕上印着两道浅紫色的指痕,天芳羞怯地低着头,说:“你浑身发热说胡话,把我的手腕攥住。把我当成了……”
东方鸿飞喟然长叹,知道把她当成了宝珠,心一悲痛,又落下泪来。半晌才说:“你们不放心我,怕我逃走了,叫福贵跟我去吧。”
“福贵走失了。”宋王氏说。
“怎么?他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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