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搂过儿子,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儿子很乖地缩在我怀里不哭了,他瘦得像一只小j,脸上被风吹裂了,两行鼻涕拖到了嘴里,手上脏兮兮的。这时候,我忽然想哭。
我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桌上,对韦秀说:“今年稿子不好卖,这次回来总共才拿了七百多块钱稿费。”
韦秀抹着眼泪说了句:“奶粉也停掉了,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我说:“能不能不要打官司了,律师费、诉讼费实在花不起。”
韦秀警惕地看着我:“只要你把儿子给我,我就同意协议离婚。”
我说:“儿子跟你过,心灵会被扭曲的。”
韦秀又露出了凶相:“儿子跟你过不会走正道,不仅心灵要被扭曲,还会被饿死,你不配做父亲!”
这一刀捅得我心里鲜血淋漓。望着y暗而发霉的墙上还挂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两个人幸福而盲目地笑着,我觉得这是对今天这个场景的巨大嘲弄。韦秀跟我恋爱的时候,我正在一家报社拉广告,她以为嫁给了一个大记者,后来才发现我是一个拉广告的临时工,不过那时候,我的业绩相当可观,她这个普通工人的女儿平生戴的第一枚戒指就是我当时送给她的,她吃的第一顿肯德基也是我带她去的,她很别扭地在外国的灯光下使用着刀叉,充分享受着物质虚荣带给她的生活情调。她一直活在没有情调的生活中,就像她的父母一样。然而当她将赌注押到我身上时,没有充分考虑到股市是有风险的。
我找到法制报记者李成品问他有没有需要写贪官的稿子,我打算把我舅舅郑天良的事写出来卖一些钱,最好能给我提前支付一点稿酬,不然这个冬天我将走投无路。因为我请李成品喝过一次酒,所以他对我还算比较客气,他给我引荐了一位南方的书商姚遥,姚遥请我和李成品在“椰岛海鲜楼”吃饭。
姚遥开门见山地对我说:“郑天良的级别太低,副县长被枪毙是没有什么卖点的。”
我讨好地给他敬了一杯酒,说:“郑天良一生的经历还是很有些发人深省的,我想从他的堕落中挖掘贪官的人格分裂与自我异化的本质。”
姚遥手上套着粗如手铐的金链,他用戴着钻戒的中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你不要给我故作高深了,我们对你要揭示的性质毫无兴趣,我们需要的是贪官们令人刺激的腐败表演,我们这套书选的都是厅局级以上的高官,省部级要占一定的比例,而且定位非常明确,书名就叫《100 个贪官与他们的女人们》,你手里的这个副县级小官只能是在这一百本书中起到c花点缀的作用,如果他在搞女人方面有突出表现,还是可以考虑入选一本的。”
我的腰和我的尊严同时弯下了:“我舅舅,不,郑天良这个贪官在玩女人方面也是穷凶极恶的,比起高官来,有过之无不及。”
李成品吐出了嘴里的海蟹壳,补充了一句:“贪官难过女人关。”
姚遥轻松地接上话题:“在我看来,当官如果不搞女人,还有什么当头,除非他真是把共产主义当作信仰了。”
我与姚遥签了一个意向性合同,答应写一本。要求是必须要刺激要赤ll地写贪婪和y荡,纪实加虚构。总之要有市场卖点。速战速决,二000 年十二月底前必须交稿。千字两百,二十万字。我默默地算了一下,写成后可赚四万块钱。
我决心以出卖我舅舅的腐败经历来换钱换烟换酒换我儿子的奶粉,现在多少书商和写手们就靠腐败分子被逮捕和被枪毙的内幕过日子,这就充分说明腐败分子们对社会是有贡献的,最起码像我一样的穷人对这个冬天有了活下去的信心。没想到,我舅舅郑天良在活着的时候不帮我的忙,死后却来为我出力了。
然而当我再回到合安县了解情况的时候,我舅舅的表现远远没有达到书商所说的“刺激和赤ll地y荡”的要求,我舅舅郑天良虽然罪大恶极,但他作案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在大部分岁月里,他是一个口碑很好、求真务实、廉洁奉公的干部。而我感兴趣的是,郑天良的一贯优秀的表现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还是另有其他原因,我对破译谜语更有热情。
郑天良除了开会很少去县城,他在马坝乡寻找到了安慰与成就。
6
合和酱菜厂是郑天良一手创办的,因此,这个厂和郑天良的政绩之间构成了相互注解相互命名的关系。至一九八七的时候,酱菜厂已经建成了六千多平方米厂房,两百三十四名职工,利润八十万元,成为全县最耀眼的企业。郑天良对这个企业是有些偏爱的,他三天两头蹲在厂里,像个监工一样。八六年底,他下决心撤掉了原厂长赵全福,赵全福是郭诚副书记的表弟,原来当过油厂的厂长,算是有些经验的老同志,但他没有经乡政府同意,擅自在省报上花八千块钱宣传酱菜厂并r麻地吹捧自己创业的光荣历史,年底又以送年货的名义给县政府送去了两千四百瓶酱菜,价值六千多块钱。郑天良知道后将赵全福臭骂了一顿:“你有什么权力花八千块钱为自己在报纸上涂脂抹粉,你凭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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