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美曾预言,张思颖这只手有一天会画出蒙娜丽莎的另外一种惊世微笑。我一直跟着深信不疑。《最后的审判》她修改过五处。邵美认为她对光线的处理,简直是天才。
这只手,我握过一次。那时候,我们都云谈风轻地活着,那时候,这只手上一个戒指也没戴。
我胡乱地挥挥手,这时迟来的眼泪才赶来,如同花溪的水哗哗地往下流……
邵美说分别有两次,一次形影,一次灵魂。
来势汹汹的雷雨,伴着巨大的雷声滚落,犹如海啸。越来越多的车穿梭在大街上,挡风玻璃前漫天都是雨刷在不知疲倦地刷。
长街上行人骤减,偶尔扬长而去的汽车卷起琳琅的水花异常孤独。
声音响彻天空,也是孤独的声音。
我站在马路上,没有带伞。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像一个等着天空放晴的孩子。
一个人在春天里忘却自己,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我意外的发现。
看不见风,也摸不到星辰。我疑心西南大学的欺骗跟上了我。火车倦卧在我的想像之中,脑海中哈尔滨走近我了。
哈尔滨,我努力伸出双手,仍旧触不到她的肌肤;我伤痕累累地爬到她面前,仍旧撩不开她的婚纱。
我默默地祈祷:这方让张思颖赴汤蹈火的黑土,这条看惯了痴男怨女的北方的河,不要拒绝我的凝视,不要拒绝我的靠近吧。既然张思颖已经在爱与爱的间隙里窥见了尽态极妍的新娘,就让她走过,就让她平安地走过去吧。
春天,在她的手里,已经所剩不多了。
哈尔滨,不要扰乱她的脚步,不要像西南大学那样冷淡人的心——让张思颖以张思颖的方式走,好吗?
看得出,温柔的松花江能够,但我却不能够。
你教我怎样送回那张认认真真的脸,你教我怎能不犹豫她面前的千百条路。
犯不着考虑独院里的预言,犯不着在意是人走还是梦走——没料到,我的第一次卖醉,竟是在她和我之间,在远和近之间。清晰地倒映在花溪里的她,弯曲的。有谁爱她呢?如果不是哈尔滨。
灼痛的目光,晃动了哈尔滨chù_nǚ般的宁静。
有谁宽容她的放纵呢?如果不是哈尔滨。
梦境中,我恭恭敬敬跪在哈尔滨大门前。
我的左手,指着千百条康庄大道。我的双眼,睨着南方那座曾经伫立的山坡。
山坡上光秃秃的,只有风从那里经过。
叁拾叁
花溪的水,冷yy地绿着。戴满小白花的碗豆,眼睛半闭半睁;而柳条儿呢,像初嫁的小媳妇儿,一见生人就娇羞羞背过身子。若不是偶尔有水雀贴着水面掠过,我几乎要以为这片浅湾,是画在画上的了。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13)
邵美放下画夹转过腰,我望着她在河水中的影子说:“假如这河边,也有我们一块地,那该多好呀!这样的黄昏,扛着锄头回家,夕光贪婪地爬满你的裙,村里的单身汉,一个个眼睛瞪直,成天盼我不在家……”
“回到家,你也像塌鼻子女婿一样昏昏浊浊靠着矮墙。”邵美抢过话,“其实塌鼻子女婿懒死了,你瞧他那块地,满是草。”
“才不会,我要让我们的地,长满吃的玩的。”潜伏的农民德性给勾引出来,憧憬得有头有尾。
“午后太阳晒厌了,觉又不想睡,是可以找邻居吵吵架的——那大肚子的楚昕儿,在我们地边转转,白菜凭空少了几根。难道它会生脚?”
邵美嘻嘻哈哈滚在我怀里,放开胆子吻我。爱情一旦和刀耕火种挂钩,不但实在,而且可爱。
“你做什么都配,就是不配做农夫的妻子。”我抱住她,满脸泥土色,像当年抵制日货的的父亲。
“这叫用流行表达传统,是时尚。”她索性将我压倒在河岸上,这时候,上游的渔夫只要稍稍回头就见得着我们,但是他没有,连他拖着的网也没有。时尚化是可怕的东西,尤其对我这种从没高贵过的人来说更为可怕。我歌颂情爱,也即是间接歌颂性a。在人类社会,性永远只属于自然领域。当人们力求把自然时尚化的时候,那当然是离自然越来越远的时候。
邵美压在我身上,我压在狗狗秧星星草败节草猫猫眼灯笼棵灰灰菜身上。
可怜啊,时尚化的自然。我想起已经远在天边的纯粹的自然。那里没有流行,没有传统。渔夫听见响声肯定会回过头,看清了,跺着脚乱骂。
我喘着粗气,眼光越过邵美去想她水中的倒影——如果有的话。
邵美哼哼唧唧,她好像陶醉了。
在她看来,年轻最大的优势在于可以没完没了地接吻。
这个仁慈的傍晚,我软得连《忆萧红》也不想看。
邵美说美术学院今天举办一个学术报告会,一定要我陪她去。
贴着墙,跟在邵美背后往学术报告厅里挤,我心慌慌的,十足的乡下佬混进绅士圈的狼狈。也不怪,第一次置身猩红色的学术报告厅,身前身后都是玩艺术的,咋不慌?邻座是大鹏紧挨着微露着肚脐眼的马丽,牛仔衣天使般张着翅膀,给我想飞的冲动。大鹏贪婪地紧捏着马丽的手,臃肿的身子几乎要贴在马丽高峰似的茹房。马丽往里挤挤,肚脐眼忽隐忽现,很是过分。
我偷偷地四处打量。
主席台上空横着“纪念梵高逝世xx周年”的隶书条幅,两边挂着马丽她们临摹的《花盛开的果树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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