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他们打算把家具搬到哪里去。
他们回答,他们曾受严格嘱托不得泄漏去向。
他差不多要收买他们以求获得秘密地址,但突然感到无力这么做。悲伤使他完全崩溃。
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碰到萨宾娜起他就一直等候着这一切的
发生。必然如此的必然,他弗兰茨无力阻挡。
他在老街上找了一套小房子,乘妻子和女儿不在时回家去取了衣物和大多数必备的书
籍,他小心翼翼不去碰克劳迪喜欢的东西。
一天,他从酒吧的窗子里看到了她。妻子和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脸上眉飞色舞,擅长做
鬼脸的天赋使她脸上留下许多长长的皱折。那些女人仔细听着,连声哈哈大笑。弗兰茨老觉
得她是在谈论他;她肯定知道了,弗兰茨决定与萨宾娜一道生活的时候,萨宾娜却在日内瓦
消失。这该是个多么滑稽的故事啊1他毫不奇怪他正在成为妻子朋友们的笑柄。
他回到自己新的公寓,这儿每个钟头都能断到圣皮尔的钟声。他发现百货公司已把他买
的新书桌送来了,立刻忘记了克劳迪及其朋友们,甚至一时忘了萨宾娜。他在书桌前坐下
来,很高兴这张桌子是自己亲自挑的。二十年来他身旁的家具都不是他挑选的,一切都被克
劳迪管着。终于,他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自立了。第二天他又请来一个木匠
做书柜,花了几天时间设计式样,选定摆书超的地方。
就某一点来说,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特别难过,萨宾娜的物化存在并没有他猜想的
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一生中留下了灿烂的足迹,神奇的足迹,任何人也无法抹去。她
从他的视界里消失之前,塞给了他那把海格立斯的扫帚。他用它把自己藐视的一切都从生活
中扫去了。一种突然的庆幸,一阵狂乱的欣喜,还有自由和新生带来的欢乐,都是她留下的
馈赠。
事实上,他总是喜欢非现实胜于现实,如同他感到去参加游行示威比给满堂学生上课更
好(我已经指出,前者不过是表演与梦想)。看不见的女神萨宾娜,比陪他周游世界和他总怕
失去的萨宾娜更能使他幸福。她给了他万万想不到的男子汉自立的自由,这种自由成为了他
诱人的光环。他在女人心目中变锯更有腿力,甚至他的一个学生也爱上了他。
于是,在一段短得惊人的时间内,他的生活背景完全给变更了。不久前他还与佣人、女
儿、妻子住在宽敞的中上阶层富宅里,现在却住在老区的一所小房子里。几乎每个晚上,那
位年轻的学生兼情人都来陪他。他用不着殷勤侍候她游历世界,从一个旅馆到一个旅馆,他
能在自己的住宅、自己的床上与她做a!旁边桌上放着他自己的书和自己的烟灰缸!
她是个朴素的孩子,并不特别漂亮。但她用弗兰茨近来崇拜萨宾娜的方式来崇拜弗兰
茨。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快。他也许感到用萨宾娜换取了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有什么划不来,他
天生的美德也务必使他去爱护她,把自己不曾真正倾泻过的父爱加倍地赐给她——与其说他
有一个女儿安娜,倒不如说安娜更象克劳迪的复制品。
一天,他去见妻子,告诉对方他想再结婚了。
克劳迪摇了摇头。
“离婚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财产我都给你!”
“我不在乎财产。”她说。
“你在乎什么?”
“爱情。”她笑了。
“爱情?”弗兰茨惊讶地问。
“爱情是一场战斗,”克劳迪仍然笑着,“我打算继续打下去,直到胜利。”
“爱情是战斗?好吧,我一点儿也不想打。”他说完就走了。
10
结束了日内瓦的四年,萨宾娜定居巴黎,但未能逃脱忧郁。如果有谁问她感受了一些什
么,她总是很难找到语言来回答。我们想表达我们生命中某种戏剧性情境时,曾借助于有关
重的比喻。我们说,有些事成为了我们巨大的包袱。我们或是承受这个负担,或是被它压
倒。我们的奋斗可能胜利也可能失败。那么萨宾娜呢?——她感受了一些什么?什么也没
有。她离开了一个男人只是因为想要离开他。他迫害她啦?试图报复她吗?没有。她的人生
一剧不是沉重的,而是轻盈的。大量降临于她的并非重负,而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在此之前,她的背叛还充满着激情与欢乐,向她展开一条新的道路,通向种种背叛的风
险。可倘若这条路定到了尽头又怎么样呢?一个人可以背叛父母、丈夫、国家以及爱情,但
如果父母、丈夫、国家以及爱情都失去了——还有什么可以背叛呢?
萨宾娜感到四周空空如也,这种虚空就是她一切背叛的目标吗?
她自己以前当然意识不到这一点。她怎么可能呢?我们追寻的目标总是不为我们所知。
一个姑娘渴望结婚渴望别的什么但对这一切毫无所知,一个小伙子追求名誉却不懂得名誉为
何物。推动我们一切行动的东西却总是根本不让我们明了其意义何在。萨宾娜对于隐藏在自
己背叛欲念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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