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从耳朵下一直到下巴都是毛茸茸的。雄耳川现在成了商州的恐惧,但他们毕竟还是人,你不能去把他们全抓起来,或者枪毙了他们吧,政府正考虑是否要封锁了那里,作为一个禁区。”“我明白了。”“你明白了?”
“商州需要这样一个禁区。”“你说什么?”
我转过了头从过道走开去,走到了楼梯口,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专员莫名其妙我的突然走开,他还在叫着我的名字,说:“你怎么走了?去他的,没有狼了,却有了人狼了!”我径直地从楼梯上跑下去,口中喃喃自语:商州再也用不着投放新的狼种了。
商州,我曾经写了多少关于商州的美丽的故事,而被国内国外众多的读者知道了商州。商州这个名字其实是古代对这块地方的称谓,我第一次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为了防止当地人在我的故事里对号入座,但商州被外界广为知晓之后,州城也随之更名为商州市。对于这一点,我是非常欣慰和自豪的。当然,商州对于我的回报也是相当的丰厚,我的知名度扩大,全地区的党政领导和普通老百姓把我当作他们的一张名片,甚至曾在一次地区社火芯子比赛活动中,我被作为一台芯子的题材涩和那些历史人物、神话传说的情节一起有着造型而抬着招摇过市。据说,扮演我的是一个三岁的孩子,高高地捆扎在铁架上,外边穿着一件呢子大衣,戴着鸭舌帽,手里拿着一叠写着《商州的故事》的书的模型。孩子因为是从清早就捆扎在了铁架上,又游行了半天,n憋得难受就哭起来,他的母亲一直跟着芯子跑,不住地喊:“不敢哭,你是子明,你不是毛毛了,哭了人要笑话的!”孩子是不哭了,但n却n下来,一直n湿了呢子大衣又淋湿了芯子台。也有过许多外地的读者读过了我写的商州的故事,心向往之,不远千里自费去商州旅游,旅游之后来到省城寻到了我,说我骗了他们:商州哪里是富饶美丽呀,不就是穷山恶水吗?我说,你们缺乏感情,天下哪儿有不认为自己的母亲伟大的儿子呢?话是这般说,我并不后悔我对商州的歌颂,这或许是一种基因也是一种责任,我要继续报告着商州所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一次,我在商州为拍摄狼的照片的前前后后过程,我回省城后却没有写一个字,甚至缄口不提。现在雄耳川出现了人狼事变,又该是多么大的事,全省的报纸、广播、电视上都没有报道,专员告诉我后,我竟也不愿对任何人轻意提说。这实在是一件悲哀又羞耻的事,它不能不使我大受刺激,因为产生这样的后果我是参与者之一啊,憋住不说可以挨过一天,再挨过一天,巨大的压力终于让我快要崩溃了,我于是在家关了门窗,悄悄告诉了与我有隔阂的老婆。老婆也是恐惧万分,我发现她常常偷偷地观察我,她一定在心里也怀疑上了我有什么变异,虽然没有说破,又表现了对我的亲热,其亲热的程度似乎比我们闹矛盾以前还要好,可我就在第三天下班回来,发现不见了舅舅送我的那张狼皮。
那一天,是商州的施德主任来单位找我,他人枯瘦得如了干柴,我的办公室在七楼,他说他是拿了一张报纸上两层楼坐下歇二十分钟,七层楼整整爬了近两小时。他衰弱成这样令我惊骇,问他怎么到省城了,是工作调动了吗?他说是送黄专家到精神病院来的。我什么都不说了,我原本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我舅舅的事,但我什么也不说了。下班回到家里,我就没见了狼皮。
“狼皮呢?”我问我的老婆。
“我把它埋掉了。”她说。
“你怎么把它埋掉了?!”“你觉得引狼入室好吗?”
“你是不是看着我也要成人狼了?”
她一下子搂住了我的脖子,泪水满面,说:“你不是的,你不是的!”“可我需要狼!”我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她立即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又极快关了门窗,不愿让外人听见。但我还是呐喊道:“可我需要狼!我需要狼——!”
1999年9月8日草完初稿
2000年1月9日修完第二稿
2000年3月2日改毕第三稿
2000年3月24日改毕第四稿
后记
一九九八年的六月我写完了《高老庄》,在后记中说:这可能是我本世纪里最后的一部长篇了。此话倒真言中。这一部《怀念狼》,还在写《高老庄》时就谋划于心,原本可以在一九九九年即可写出,却偏偏不能完成,一会儿是这样的事缠身,一会儿又是那样的事耽搁,并且写了作废,废了再写,就是让你在两千年里不得脱稿。可见人的一生写多少文字,什么时候写什么,都不是以人的意志所转移的。别人或许
说这是宿命论,唯心主义,但我却有许多体会。我的爱好比较广泛,其中之一是收藏秦、汉、唐年间的陶罐,往往得到一件东西,很快地,必会有同样大小、色泽的另一件东西再得到,以物能引物,我就守株待兔,藏品也日渐丰富。干什么行当干得久了,说本行当的话时,似乎口里总有毒的,上至皇帝的教训是口中不敢有戏言,下至樵夫,上山绝对禁口“滚了”的话。我自以为文章是天地间的事,不敢随便地糟踏纸和字,更认为能不能写成,写成个什么样儿,不是强为的。
文学不是以时代的推移而论高低、优劣也与作家的年龄大小无关,曹禺二十多岁写成了《雷雨》,张爱玲一出道就完成了她的文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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