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沉默了一会,叹一口气,说,“可惜了。”
可惜者,既为张副官这样一条是非分明的汉子失去了性命,也为白雪岚失去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埋伏在广东军内的耳目。
宣怀风说,“时局越来越乱,你安的钉子,又被人拔了。我担心你在公务上,会越来越艰难。”
其实,不仅是广东军近期不安分,那英国使馆方面,也是一天一通电话地继续抗议,逼着白总理拿出惩处白雪岚的办法,还有,首都商会一些人,看见风向有改,对在税务上抓得颇严厉的白雪岚,也隐约攻击起来。
因此,白雪岚这海关总长,最近并不好受。
白雪岚把这些麻烦,一概都放在心底,对宣怀风微笑道,“公务是比往日多,但也未至于艰难二字。几只臭跳蚤,等我腾出手来,一只一只的捏死。”
宣怀风说,“好大的口气。你这样的自信,幸亏只是当了海关总
长,若是当了国家总理,谁还敢得罪你?恐怕天底下,没有你不敢捏死的人。”
白雪岚说,“如何没有?你姐姐就是一个。”
提到宣代云,宣怀风脸上的阴霾,顿时又严重起来。忧愁地长叹一声。
白雪岚看他睫毛轻轻颤着,模样很是可怜,用两只手把他搂紧了,脸对着脸贴了贴,试探着问,“如果你已经精诚所至,但她金石未能开,那该如何?”
这一问,正问在宣怀风心里最害怕的地方。
宣怀风便不能答了,把手臂举起来,努力朝后拐着,环着白雪岚的脖子,像要乞求温暖似的。
片刻,宣怀风低声叹道,“如果人生就停在这一刻,你说好不好?”
白雪岚说,“不好。如果人生就停在这一刻,你该把你的唇,再过来一些。我们就这样凝固起来,如一个爱情的雕像,日后众生来瞻仰,也好做一个甜蜜的榜样。”
宣怀风苦笑着问,“不说外人的眼光如何看待,连至亲尚且不能相容。我们这样,也叫甜蜜吗?”
白雪岚问,“你所说的至亲不能相容,其实有很简单的解决方法。”
宣怀风问,“什么方法?”
白雪岚说,“譬如,我白雪岚此刻死了,自然就解决了。没有了我,你们姐弟,岂能不相容?你觉得,这方法如何?”
宣怀风说,“这我绝对不能接受的。”
白雪岚一笑,柔声说,“你看,这就是甜蜜了。”
夜里一番谈话,稍舒心结。第二日,宣怀风仍到年宅,不辞辛劳地站岗。
宣代云经历接二连三的大打击,失去了孩子,心肠变得仿佛铁石一般,毫无软化的迹象,倒把她丈夫急得够呛。
海关整顿的事,年亮富本以为,先让太太开口,小舅子自然就范,不料局势急转直下,感情很好的姐弟,忽然闹到连面都不见的恶劣地步。
眼看着小舅子天天在自己家里罚站,年亮富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擅自过去讨情。
心忖,如今让宣怀风吃苦的,是自己的老婆,宣怀风虽然不敢对他姐姐做什么报复,但未必就不会把一腔怒火,转个方向,发泄到他这当姐夫的头上。
若如此,自己一上前讨情,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可是如果不解决,年亮富更要如坐针毡,他得到消息,上头这两天已经发了公文,要开始调查稽禾幺.处仓库失踪的没收物品的去向了。
因此,不敢见小舅子的年处长,始终把主意打到他太太头上。
日日往宣代云的屋子里跑,求、劝、哄、闹,诸般手段,通通用上。
这天,年亮富又到宣代云屋子里,用力作揖说,“太太!太太!你亲弟弟又站在外面了。我真的看得不忍心。太太,你是最慈悲的人,怎么如今这样狠心?这样不见面,就算他有什么话,也不好对你说,是不是?太太,你们之间,是有骨肉之情的。我说句公道话,你今天,非见一见他不可。”
宣代云不屑地看他一眼,说,“你这样天天吵得我不得安宁,是为了我们宣家的骨肉之情吗?我知道你的想法。”
年亮富也不否认,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央求说,“太太,你是西天佛祖菩萨,我也没少给你上香进贡。太太,你就大发慈悲,渡一渡我吧!”宣代云说,“我是自身难保的人,还能渡谁?我的心已经碎透了。你是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把我伤得心灰意冷,还见来干什么?”
年亮富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见他,虽然这些天,你总不肯说,我其实呢,是猜到一半的。好歹我在海关做事,平时为着公务去白公馆,也看到一些情形。”
宣代云把一双半肿的杏仁眼,瞪起老大,对着年亮富气愤地问,“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了?你……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年亮富讷讷地说,“我只是看到一点痕迹,又没有实据,这可不好说。况且,谁都有点癖好不是?他是我小舅子,我疼他的心,和你疼他的心,是差不离的。我也盼他在白总长身边,受着白总长的看重呀。”
宣代云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眼前簌忽一黑,渐渐的,重新漏进光来。
她就看见丈夫还站在面前,垂着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对她说,“太太,你生气,我是体谅的。就为着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你已经气了许多天了,如今只当为了我,就消一消气,见见他罢。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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