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无欢欣,不无庄严的心境下点燃第一把柴火时竟然激动地跷出灶房站在庭院里
呼唤鹿兆鹏,要他一起观瞻那砖砌的烟囱袅袅升起的一缕炊烟。
白灵把一碗浇着r丁臊子的长面递到鹿兆鹏手上时,抱歉地说:“碱放多了—
—我今r个头一回捉擀杖。”鹿兆鹏用筷子翻搅一下,被臊子覆盖着的面条已经变
成黄s,碱面儿放得过量不止一倍两倍,他猛然吸了一大口说:“暇不掩瑜。长嘛
可是够长的,筋x也不错,味道嘛还是咱原上的味道。”白灵也给自己端来一碗。
吃着饭的时间里,她还是忍不住再次问:“你啥时候回到城里的?”鹿兆鹏沉思一
下说:“巧了,就是你去滋水县的那天,我是后晌进城的。”
鹿兆鹏在白鹿原上度过了一段恬静的r子。他在白鹿书院从白孝文的枪口下逃
脱以后没有去上原,而是斜c过北部原坡一直向西跑去。选择这条路径的唯一目的
是原坡上沟粱纵横便于藏匿,因为他充分估计到岳维山会立即用兵封锁滋水河川西
部出口,同时搜索整个白鹿原。他的判断完全准确。保安大队派出一个中士兵分散
到原上挨家挨户搜寻鹿兆鹏。另一个中队的士兵进人滋水河川执行同样任务。鹿兆
鹏于曙s初露时赶到距离城市不过十里的另一条河流边上,在沙滩上的草丛里躺下
来睡着了。一个放牛割草的老汉用脚把他踏醒来,他说耍钱输光了家产,连婆娘也
输给赢家了,想跳河自杀,不料竟睡着了。放牛老汉撇着嘴角,说他有一个治疗赌
症的良方。鹿兆鹏装作很迫切的样子跪地相求。放牛老汉甩手里的镰刀变柄指着河
流不远处渡口说:“去背河。”鹿兆鹏装作霄气的模样说:“凭背河挣那俩麻钱到
死也赎不回婆娘。”放牛老汉说:“能,能赎回来。”鹿兆鹏还是装作犹疑一下。
放牛老汉说:“娃子,你把旁人驮到脊背上那阵儿,才能明白自个该怎样活人。”
鹿兆鹏倒真的怦然心动,想去亲自试验一下放牛老汉的人生药方,也许这是他
眼下隐蔽的
最好手段。他挽了裤子站在水边沙地上,做出背河谋生者的架式……这
条河名曰润河,自秦岭流出山来,绕着白鹿原西部的坡根向北流去,流入滋水再投
进渭河。通往古城的路上就形成一个没有渡船的渡口,也就造就了一种背人渡河的
职业。不用究问,凡背河人都是些既无产业,亦无技艺的又穷又拙的笨佬儿。鹿兆
鹏背起第一个人走到水中,忽然想起与朱先生辩论的事。那是离开白鹿书院进入古
需培德中学念书的第一个寒假,他去拜望朱先生时就向先生宣讲共产主义。朱先生
笑着问:“你要消灭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制度,这话听来很是中听,可有的人甘愿
叫人压迫:叫人剥削咋办?”鹿兆鹏说:“世上哪有这号人呢?”朱先生举出例证
说:“有润河上背河的人算不算?你好心不让他受压迫、句他挣不来麻钱买不来烧
饼。”鹿兆鹏说:“人民政权会给背河的人安排一个比背河更好的职业。”朱先生
说:“要是有人背河背出瘾了,就专意想背河,不想g你安排给他的好工作,你咋
办?”鹿兆鹏急了:“人民政权就给河上搭一座桥。车碾人踏都不收钱,背河的人
就是想背也背不成了。”朱先生笑了:“你的人民政权的办法还真不少……”鹿兆
鹏现在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那阵子很可笑,不过现在背河却已成为他隐蔽的最佳选
择。河边是偶尔走过一位看去是政府下级官员的人物,也花几个钱让人背过河去;
偶尔晃荡过一来一排士兵,便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背河的苦力都集中起来背他们过
河,自然是谁也不敢伸出手掌企什么的。所有经过河边的过河者和背河者,谁也不
会想到正在追捕的红三十六军政治委员鹿兆鹏正在背着一个小女人过河……鹿兆鹏
趁夭黑时进了东城门,找一两处地下j通都失败了:一个搬迁了,另一个已被捕。
他感到一种危机,不敢镐然再会瞎撞。他无奈间混入东城墙根下的贫民窟,在一个
名是家庭客栈实是兼营卖y的小栈通铺里挤了一夜。第二天晌午进入东关,那儿有
闻名东关城的一家羊r泡馍馆子。鹿兆鹏走进门,装作寻觅坐位扫视各s就餐的人
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盘,不禁喜悦起来,那是一位同志。那位向志几乎同时也
认出他来,激动地站起来叫了一声:“鹿哥”,扬起手里还攥着半个尚未扮碎的托
托馍。鹿兆鹏顿时毛发倒竖,急忙转过身去,几乎同时从他左边一张餐桌旁跃起两
个人来;兆鹏和他们不过五六步距离,要逃脱已不可能。他急中生智,一把夺过正
在翻搅着煮馍的炉头手里的铁瓢,一扬手迎面把满满一瓢羊r汤煮泡着的滚烫的馍
馍泼撒到两个大汉的脸上。鹿兆鹏只听见俩人惨厉的叫声而无暇一顾他们跌倒翻滚
的惨景,拐进一条小巷才撤腿跑起来,最后是跑到润河边继续g起背河的营生……
第二天黎明时分,鹿兆鹏走进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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