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觉得自在了些,又接着开那一扇扇的柜门,一个个的抽屉。总算让她在衣橱角里翻出一个小漆盒,里头有十几束丝线,一大两小三个竹绷,一个绣着莲花的针c上还c着十几枚绣针,一把乌黑的剪刀。最底下是几块绣好的绣片,还有两块素色手帕。花色都还鲜艳,只是绣着花的淡绿色绫子泛了黄,上头还有点点的霉斑。之琬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一阵欢喜,但欢喜过后,忍不住落下泪来。正是绣带重寻,罗裙欲认,依稀似梦,恍惚如亡。怎生是好?看朱成碧,憔悴支离。旧时闺中绣画屏,开箱验取最伤情。
猛觉眼泪一滴滴落在绣片上,之琬忙从中拣一条旧帕子将泪滴拭干,又擦去脸上的泪水,拿了最小一只花绷,将帐帘上有d的地方绷紧了,取了一片最小的绣片,比了比,从丝线维里中挑了一束湖绿色的,抽了一根出来,轻轻用牙咬断了,纫上针,先把绣片在帐底上粗粗钉了几针,再细细挑绣。
刚做了几针,手指僵硬着不听使唤,她这时也不再为这个伤怀了,张张手指,再接着做。针脚好不好她并不去计较,她只是喜欢绣花这个动作,这是最能让她安心的一个动作。她只有在绣花的时候,才觉得平心静气,脑中什么都不想,跟着针线一点点的让时光从身边静悄悄的流走。
她从七八岁上开始学绣,这十多年的绣工,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在她寂寞的青春岁月,在她思春的憧憬时分,伴着她的只有幽幽的昆曲和长长的绣线。在这么一遭天翻地覆之后,重拾绣针,让她抛开了所有的烦恼,沉浸在一惯熟悉的事物中。
做到后来,她已忘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听见有人进房来,跟她说话,她也没抬头,拿着那把乌黑的剪刀剪去多余的边角。那把剪刀原是纯银的,黑成这个样子,定是不知多少年没人用过了。进来的是自称她妈妈的人,端着一只碗,说:“哎哟,黛西乖宝,你在做什么?这是你外婆的宝贝嫁妆,你可别剪坏了。”
之琬听了一惊,才忆起所有这一切,愣了愣,方道:“我看这里被烧出了d,怪可惜的,就补上了。”
妈妈放下碗,捞起补花的地方来看,惊喜地道:“真看不出是补过的呢,黛西打铃琬宝宝,这是你们学校教的吗?以前只见你绣过西洋的十字绣,没想到苏绣也这样出色。这个d破了有几十年了,从来没人敢去修补。一来是没人有这么好的女红,二来这是你外婆的东西,一直收着,不让人摸。这次还是为了你外婆的六十大寿,从箱底里翻出来挂上,让她高兴高兴的。要是她知道你帮她补得这么天衣无缝的,她……”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
之琬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问道:“她怎样?”又想,这是顾绣,怎么叫苏绣?
妈妈扶她坐到桌边,挪过碗来,吹一吹道:“刚才不是为瘦了还哭吗?赶紧吃点东西吧。这是厨房用新挖的莲藕磨成的汁熬的糯米粥,最是温补养人,快吃了。”
之琬看着碗里藕合色的粥,差点又要掉泪,忙舀了半勺送进嘴里,又问道:“外婆……她怎样了?”
妈妈叹口气,摸着她的背道:“你外婆在你生病的那天就过去了。这几天我要忙着请医生来给你看病,又要忙着你外婆的丧事,又要招呼亲友,忙得我没时间照顾你,看把你拖成这个样子了。生病不能拖,一拖小病就成了大病,大病变成了顽疾。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吃啊,这粥滑溜溜的,很顺口。”
之琬听话又吃两口,仍旧紧追不放,问:“外婆闺名叫什么?”她不敢多问,生怕问错了话,引人疑窦。她知道女子的名字最是不易让人知道的,出嫁后就成了某某氏。如果她乔之琬真是嫁给了吴菊人,那后代就管她叫吴乔氏。
果然妈妈说道:“吴乔氏啊。不过她有个跟你一样的闺名,你叫紫菀,她叫之琬。你的名字还是她送的。照道理子孙不能用祖先一样的字。但你外婆说你是紫菀花的菀,她是玉石琬,不相干。我们一家又都受的西洋教育,西洋人照先祖取名,可以取到十七、八代,有什么要紧。你外婆有时是很洋派的。”
之琬想原来他们叫的“琬儿,琬妹”,是草字头的“菀”。紫菀,之琬,一音之差,人已经变了。强作镇定,道:“你和她不是很亲,是吧?”她听妈妈口口声声都是你外婆你外婆的称呼,才有此一问。
妈妈有些尴尬地道:“这可不能怪我。我从小就在舅舅家长大,你外婆自己住在这里,我们几年才见上一次。你也知道,我舅舅舅妈跟我就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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