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哥哥第二次哭泣,哭得比村里最美的姑娘蕾贝卡好看一百倍。有男孩说他看见蕾贝卡一哭,心都要碎成肉片片哩。但哥哥一哭我却觉得好看,大概因为他不是女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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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意识到哥哥的神经绷到极限,是他六岁那年。那年哥哥在村里发现了一座小教堂,里面有一位年迈的老神父,经常做些给人举办婚礼、进行弥撒礼拜什么的无聊琐事。
我们对教堂这种地方比较淡漠,但哥哥却很向往,每天只要闲下来,便着了魔似的往老神父那里跑。入夜他也不倒头就睡,而是在灯下翻读一本破旧的经书,然后双眼亮晶晶地跪在窗边,面向丝绒般的深蓝夜幕祷告。
他也时常为我祷告,期盼我的病能够赶快好起来。他祷告的声音就如歌唱家那般动听,我想如果是哥哥的祝祷声,说不定上帝会认真地听一听嘞。
但好景不长,那位老神父不久便魂归上帝,教堂也很快被拆毁了。那一段时日,哥哥就像一个灰心丧气的木偶,总是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后来村里的信教者们简单举行了老神父的葬礼。葬礼那天淅沥下着小雨,哥哥穿着黑衫黑裤,哭得悲痛欲绝,一路小跑追着送葬的队伍,跑上了山坡。在老神父死去很久,哥哥都会到他简陋的坟前祭拜,收拾杂草,然后回家,继续照顾我和妈妈,照顾这个破烂不堪的家。
“杰里米,今天阳光很不错,我背你出来晒晒太阳吧。”
哥哥在小院里放了把老旧的扶手椅,我兴奋地裹着被子,指着在屋檐上轻巧踏步的野猫哇哇叫。哥哥一开始还跟着我说笑,他一手拿着水舀,一手拎着水桶,在日光下卖力地浇庄稼。我躺在扶手椅上玩指头,哥哥忽然停下了浇水的动作,一眨不眨地盯着干燥的泥土。
好半天,他说,“杰里米,你的病会治好的,我们也会有钱的。”
说完,哥哥就突然哭了起来。他的脊背弯下去,双肩一抽一抽的,泪水濡湿了沾满泥土的手背。当晚哥哥跑了出去,第二天他回来了,带着一大笔钱,还有脸上一只漆黑的眼洞。我记得当时妈妈抱着钱袋和我的哥哥,又哭又笑地大叫,好像她又成为被命运女神垂青的人了。
而哥哥,一只眼前缠着白色的绷带。他笑了,他的笑容就像变形的木板,扭曲又僵硬。我想了很久,意识到哥哥最初笑起来的模样其实很好看。但自从来了我家后,哭得比笑得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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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哥只剩一只眼睛的时候,他遇见了菲琳。
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人,人和人心就像流水一般在世界长河的缝隙里流动,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从老实憨厚变得狼心狗肺的商户,因儿女不孝变得古怪阴戾的老人,从贞妇变成荡|妇的女人,从军官变成混混的男人,包括我那变成寡妇的妈妈。时过境迁,人们总会因这世界的运行规律而改变些什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唯独哥哥是例外。不管他遭受了什么,不管别人怎么对待他,哥哥依旧是哥哥,我所熟知的温柔的哥哥。
在我病愈后,家里富裕不少,哥哥肩头的负担本该减轻,但我的妈妈又找了个混蛋男人当我们的继父。多个人伺候,哥哥就要多出一份力。我时常凑到他身边说,“哥哥,你后悔当初被我妈妈领养吗?”
哥哥总会温和地摸我的头,浅淡一笑后继续干活。有时候望着哥哥在田间劳作的背影,望着天光在他脊背洒下的光明与温暖,我会冒出一个笨念头,觉得哥哥恐怕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混蛋继父比水缸里的乌龟还笨,又笨又懒又馋,动不动还爱打人。我经常想问我的哥哥,现在我们一家四口勉强算个完整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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